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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鼻子?
他問。
陳萃回:才沒有。
武成晚抱他,陳萃埋頭,格外的依賴。
醫生建議陳萃可以開口跟武成晚說話,說不上誘導或是鍛鍊聽力,長期處於無聲的環境對陳萃本人並不好。陳萃也會把家裡的電視機開著,下班回到家就開,一直到上床睡覺,哪怕他們兩個沒有一個人願意去盯著金髮碧眼的主持人講新聞。
陳萃躺在他懷裡,偶爾做完還不困,盯著昏暗的天花板發呆。夜晚好像是黑色的河流,又冷,又靜,誰能聽見水消逝的聲音?
安雨突然給陳萃發消息,說碰巧在這裡落地,順便來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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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
安雨的到來讓陳萃感到興奮,他鄉故知,此刻哪怕來的是冼兵,都有夠叫陳萃興奮的了。陳萃提著塊兒草莓蛋糕,武成晚走在他右側,被他牽著,一手牽人一手提蛋糕,哪個都不肯松。
教堂頂飛起群鴿,天上蓬軟的雲有如外溢的奶油,掉在流竄的空氣中,大地倏然變得甜膩。
安雨先到的,靠窗的玻璃上留著哈氣,陳萃趴在窗玻璃上朝她揮手,笑容幅度比往日都大。武成晚被他牽著,穿過一推把手風鈴就會作響的厚重玻璃門,進到內里,暖氣混雜著咖啡味,撲面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安雨坐著,陳萃擱下蛋糕,撒開武成晚的手,他手心都發汗了,因為出門前被武成晚又套了件保暖衫。武成晚動動被陳萃握的滑膩的手,朝安雨點頭,坐到靠窗的位置,窗外一片明朗。
「好久不見。」安雨對陳萃打招呼,說:「你結實了。」
陳萃聳肩,回說:「沒有吧,這段時間不敢上稱,感覺是瘦了。」
安雨搖搖頭,「精氣神兒,比我上次見你好多了,很結實。」
陳萃習慣抿嘴笑,唇邊的窩深深,武成晚側目瞧他,極為安靜的世界,也不知道陳萃有沒有笑出聲。陳萃察覺到他的視線,順手問服務生要了杯水。
「你怎麼會路過這裡?」陳萃好奇,覺著天南海北,能遇到實在是緣分。
安雨勾了勾頭,長長的頭髮從肩上掉落,她笑笑,說:「不是路過,是來看你。」
陳萃愣了下,當即回道:「沒必要。」
武成晚托腮,讀唇語對他來說並不輕鬆,一直盯著安雨看也不大禮貌,他靜靜的,僅是坐著,未能參與其中。
比起專程來看他,陳萃更寧願安雨只是路過,他們之間不需要刻意。就如周遭同學都成家立業,普通如冼兵,結婚抱小孩,似乎這才是常態。過了三十歲還不結婚,在他們就像多了重身份,一種到哪都被冠以『眼光高』『挑剔』『難伺候』的頭銜及如影隨形般的大齡青年的窘態。當人們做某件事的初衷由自發變成了是時候去做這件事的被動,那麼秩序就顯得尤為可笑。安雨也還沒成家,每每在班級群里潛水,看到同學不懷好意的將他們倆撮合為一對,陳萃渾身上下連毛孔都透出一種不適。開不起玩笑,和幹嘛當真讓他一度也想和安雨保持距離。他想他們之間最好像湖裡的兩片落葉,當命運的洪流碰巧讓他們相遇,那他們就相遇。而當水流沖刷,他們身不由己的各自離散,也就在告別後獨自遠行。
安雨略掉他的抗拒,說:「何必牴觸,談談心罷了。」
陳萃撥弄著咖啡杯里精緻的勺子,低聲道:「上次,班級群里的玩笑,你為什麼不反駁?」那個群,武成晚也在,常年隱身,可能設置了消息免打擾,被收起在眾多的班級群社區群等等了。他疑心武成晚也看見了,只是沒有表示。
「我為什麼要反駁?」安雨撩開礙事的頭髮,「不說我沒存這樣的心思,就算我存了,被流言蜚語命中是紮根濁世的人的宿命。」
陳萃嘆氣,無奈道:「謝謝你說話這麼客氣,不如直接說我俗。」
安雨又笑,她說:「你知道我不騙你,不是就流行到了多少多少歲我未嫁你未娶我們就在一起嘛,你願意,我們也能趕趟時髦。」
陳萃條件反射的去看武成晚的臉色,見他淡然處之,不由得鬆了口氣,小聲道:「別說這種話,他吃起醋來也是很厲害的。」
原先氣氛好像一下緩和了。安雨還真沒騙陳萃,她偶爾也會覺得陳萃纖敏的靈魂適合做伴,沒有父系社會當中男性固有的傲慢攀比自私自利與懶惰。但人跟人之間的關係比迷宮還要複雜,身處其中,沒有誰能輕易走出去。所以關係不應只局限於情愛,對她來說那太功利。
「他又聽不到。」安雨攤手。
武成晚正神遊,陳萃突然碰碰他的手,說吃藥。小藥瓶隨身裝著,極為便攜,一次的量,倒進手心,藥品輕到沒有分量。每次吃都是十幾丸,陳萃給他遞上水,看他喉嚨吞咽,凸起的喉結滑動。末了抽餐巾紙給他,切出的蛋糕頂正有一塊兒草莓,叫他拈著順藥味兒。
安雨道:「他要是就此聾了,你可就要照顧一輩子了。」
陳萃:「不是照顧,是互相扶持。」
「莫姨知道的話,應該會心疼吧。」
陳萃有一瞬的茫然,莫恆離世後很少有人再記得她了,安雨說:「是心疼他呢。又聾又啞,覺得造化弄人,一面又會說,寶寶你要待人家好點。」說罷她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被自己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