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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扶在我的側腰上,隔著衣服,仍隱隱能感覺到他指肚的溫度。粗糙的,滾熱的,像一團火。我向斜後一側,二氧化碳留置肺部,我看到了朱丘生。
他沒看我,目光落向遠處。他有雙細長的眼眶,半遮著漆黑的眸子,幽深如許,像光也逃不出的黑洞。
當他漫不經心的時候,會半垂著面,自下而上看人,說不出的勾。迷離的眸子如同法陣,攝魂奪魄。
我在他發現我偷窺前,極有預見地側過了臉。
什麼啊,朱丘生說,我還以為你是想當草生的小女婿,早早就開始競爭了。
我說,你缺不缺德,草生才多大,居然這樣惡意中傷我。
他說,你是守紀律的風紀委員長,你就差在頭頂上寫個早戀猛如虎。
我問,你除了損我還會幹什麼?
他站起來,日薄西山,他的側臉被染得火紅。
我不錯眼地看著他的側臉,專注到忘記預判,沒來得及及時收眼。他接收到我的目光,怎麼了?
腿麻了,我說。
說你缺鈣吧,他嫌棄著,又伸手拉起我,說,走了,回去了。
朱丘生沒鬆手,他的手掌磨著我。我的手指下,是一片蜿蜒的葉脈。它乾燥、火熱,引著我向前走,我走過處遍地開花,花朵散落,長出惡果。
然後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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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誰是你的瑪蓮娜?
弄髒黑色的是腐朽不可雕的白。朱丘生教過我何為健康真善,卻沒料到最後竟是他自己,與我愛欲相關。
十六七歲是人生的春季,交配躁動的季節。羅明向我提了一部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他向我描述裡面的女主角——瑪蓮娜是如何曼妙迷人。
真有那麼漂亮?我覷了他一眼,問。
羅明向後一仰,喉嚨上下浮動了一下,他半眯著眼,嘴角攥了抹意味不明的笑,說,何止是漂亮,那叫性感。你知道什麼叫性感嗎?漂亮的女人大街上就有,性感不同,她是萬里無一的,能讓你血脈膨脹,你對她有癮,她會使你沉迷。
然後他邀請我中考後抽空陪他重溫一遍影片,我答應了,但之後我們的計劃發生了微妙的變故。那位啟蒙了無數少男的美麗女士並沒有指引我,首先引我遐想的,是具男性的軀幹。
後來,他成了我不可說又難解脫的「癮」。
當時中考已經落下帷幕,小叔資助了一筆資金,讓朱丘生帶我去省城玩。旅程的起點是哐哧吭哧的綠皮火車,游在一片鋼鐵的海,海外還有連綿的山,我左顧右盼,看什麼都有意思,新鮮地不想上岸。
錢包、行李,我們坐在第三車廂五排二三座,上完廁所趕緊回來,別到處瞎轉,他還在我旁邊嘮叨,朱丘生囑咐我的樣子真像個老媽子,我嫌他吵,捂住他的嘴。
他的眼珠子還在向我示威。
哥啊,我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我的耳朵都要生繭子了,你累不累?
他愣了下,把我的手拿下來,將我整個人擺成個安分守己的姿勢。然後自己往車座上一靠,閉目養神。
累,他說。
我的腦袋一歪,打在他肩膀上,力道不小,差點撞出一排火星子。他不耐煩地睜眼,幹嘛?
不幹嘛,我說,我想靠著你睡。
火車到省城的時候是傍晚,我睜眼,看到朱丘生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抬頭的時候,鼻尖在他的頸側掃了下,他一時間肉眼可見地起了一排雞皮疙瘩,悶聲說,到啦。
你沒睡啊?
朱丘生揉著自己被我壓酸的肩膀,聲音冷淡地回我,沒睡,我看包。
省城最出名的是岳山還有山上據說極為靈驗的寺廟。朱丘生找了一家小旅館,他說今天休整一晚,明天爬山。
旅館是青年旅舍,鐵板床上下鋪八人間,但那一晚上就住了我們兩個,其他的床全是空板。
天氣很熱,朱丘生先去沖了澡,我洗完出來的時候,他只穿了條內褲,靠在床上看旅遊宣傳單。我擦著頭髮出來,走了兩步,無聲地退了回去,看著他,手擱在淋浴間門把手上。
朱丘生那年十六歲,長到接近一米八,在我們那一片兒是難得的個子。旅社床短,他的兩條長腿無處安放,一隻半屈,一隻搭在床架上,床架上的那隻著力點在腳腕,血液下涌,產生了一根細膩的紅痕。他在思考的時候,腳趾正無意識地蜷著。
那是一排鵝卵石般飽滿整齊的腳趾。
他的頭髮修得極短,只有一層硬硬的發茬,五官銳利,俊到有種薄命的味道。朱丘生他生得太好,所以老天嫉恨,劃傷了他的嘴唇,我是那把暴殄天物的刀。
而這把不知死活的刀,正在用目光褻瀆他。我能感受到眼底而來的、那股幾乎燙傷我角膜的光。
這時候要是有一滴水落在我臉上,大概會「呲」一聲蒸發掉。體內的熱度熏蒸著,我感覺自己自內而外開始熟透發燙。
他轉了過來。
他目光如炬,刀子一樣落下來,一下子就抓住了我這無恥的偷窺狂。一時間做賊心虛占了上乘,我的心尖在顫動,耳膜突突作響,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
什麼?
他說了兩遍,我根本沒聽到,又問,什麼?
朱丘生不耐煩地皺眉,重複說,愣著幹嘛?明天起早,滾上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