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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人高馬大,還窮追不捨。我用了能破運動會百米紀錄的速度快了他們一個牆角兒,然後一頭扎進了學校後院的枯井裡。
現在想想,連跳井都沒嗝屁,我也是禍害遺千年了。
枯井鋪了一半沙,很粗的那種,赤裸的膝蓋在上面一挨,擦出一片血印子。當時是深秋,井裡陰濕的空氣又把把半裸的我凍得發抖。我看著井裡的一方天,想起電視裡一個大俠被陰濕的水牢凍壞了下面內啥,第一次產生了要死的想法。
我想的是要是真凍掉了,像徐胖他們說的,我變成了娘們兒,我就去死,反正不能讓他們高興。
我開始想怎麼樣實施這個計劃,我還很矮,樹杈子夠不到,不如選在我家院子裡的葡萄架。
但是這樣就會留全屍,不能讓他們發現,我還是得燒死。
最好一頭扎在鍋爐里,真暖和。
我正想著,一顆石子落下來了,在我膝蓋彎兒上彈了下,不偏不倚正好扣在膝蓋下方的韌帶上,引發了膝跳反射,這樣的準頭讓我嚴重懷疑這個人是個彈珠高手。
我一抬頭,高手正站在井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他穿著洗得發白的大褂子和一條特肥的工褲,逆著光站著,雙手抄兜兒。後來他告訴我,我當時很像他家以前死的那條沒有雜毛的白狗。
但他沒伸出援手,可能知道我是個大麻煩,沾上了就得倒霉一輩子。
朱丘生,我叫他,朱丘生。
他沒應,像個啞巴,或者聾子。只兩根腿挪了下重心,像是為了看熱鬧看得更舒服。
救救我,拉我上去,我說。
他還是沒答覆,又看了我一會兒,踩著一雙破鞋走了。
他的腦袋慢慢離開井口那方天,我確定我哭了,這是最後一次拯救我小弟弟的機會。他在我的心裡從「縱容暴力的從犯」變成了「救弟弟的稻草」,我急切地想他幫我,一個勁兒地哭。我的腦漿可能順著眼淚流走了,我的腦漿一溜走,我就會不清醒。
朱孬蛋!我情急之下叫了他小名。
然後我懷疑我完了,朱丘生不僅不會救我的好兄弟,還會真正實踐落井下石,讓我這個剛上任的班長壽終正寢。
朱丘生的聲音穿過來,居然沒有被井壁吸走。
鬼叫什麼,他不耐煩地說,卻也沒有多生氣。
我是去拿繩子拖你,傻der。
第3章 孬蛋起源與嫚兒
說起朱孬蛋,不得不說起他的大號——朱丘生,這名字在村里一群三丫兒四柱五狗中間算是好的,但來歷其實不怎麼文雅。
丘生,顧名思義,山上生的。春天村民在山間播種長出作物,朱丘生的老爹老媽在山間播種長出朱丘生。
然後他還有個妹妹叫朱草生,你們懂我的意思。
可惜致力於生育事業的朱爹朱媽並沒有那麼強悍,他們在大自然里實現生命的融合卻沒脫離自然的桎梏。朱丘生晚產,生不下來,折騰了他媽一天一夜,他爹媽都氣了,給他取名叫孬蛋。
他妹妹朱草生早產,快得像下了個蛋,他媽高興,取小名叫好蛋。
但人不如其名,老天爺專跟人唱反調,孬蛋不孬,好蛋不好。孬蛋出生後他媽熱熱鬧鬧活了七年,好蛋出生後半個小時,他媽血崩,撒手人寰。
他爸一天後掉進山溝子死了,村裡有「殉情」的傳言。
既然能殉情,肯定是有情可殉,所以我一直覺得,身為愛情結晶的朱丘生血統高貴。
高貴的孬蛋用繩子拴了個套去套我的腰,費了好大勁兒才把我從井裡弄上來,然後他看著我,皺了皺眉。我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是青一道紫一道流著血的印子,的確很狼狽。
我冷,我說。
他翻了個白眼,像死了多日的魚,一臉對世俗的嘲諷,但最後還是會被腐蟲吃掉。他脫下上衣,往我身上一丟,說,穿著。
一下子衣服罩了我個滿臉滿頭。
朱丘生大我一歲,比我高了一截,我穿著他的上衣,遮到屁股,剛好擋住我前面印著個卡通小雞的棉質小內褲,露出光潔的兩條腿,用以後的話來說,是時髦的下衣失蹤。
穿上了才發現,他的衣服只是看著舊其實並不髒。我聞到他衣服上有股淡淡的皂角味兒,不像徐胖他們有股汗臭,那是種純天然無添加的味道,比洗衣粉好聞,我驚奇到表情堪比發現新大陸。
他皺眉,以為我嫌棄他。
我說,你怎麼每天玩泥身上還這麼香?
他極具諷刺意味地看了眼八歲的我,說,誰玩泥了?你以為我八歲小孩呢?
七歲小孩可能會生氣,但八歲小孩就會順著杆兒爬了。現在他就像只汁多味美的手槍腿,等著我去抱。我低頭指了指自己光溜溜的腳,說,朱丘生你快看,八歲小孩的鞋子也跑丟了。
然後我順利地坐上了他的小推車。
朱丘生是割豬草來的這兒,人民小學的什麼設施都不好,就是豬草長得旺,可能這就是純天然綠化。我坐在一堆豬草上,搖晃著自己的兩隻光腿,沒以後長,但也算初具規模。
朱丘生不耐煩地推著車,和我說不想掉下去就坐好。
我不聽話地沒坐好,搖晃地幅度更大,向每個路過的同學招手,深怕他們看不見是朱丘生在推我,心裡說,看見沒有,我以後有大哥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