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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頸和手臂都有點疼,他收得很慢很慢,一小半在動作,一大半在發呆。
外面塞住的車流被疏通了,他心裡卻還是鬱結難解。
房門隔音一般,電梯到達的鐘聲、樓道里熟悉的腳步聲、翻找鑰匙的聲音……全聽得一清二楚。
無論發生了什麼,聽到這些動靜還是覺得好溫馨,看到他的那一刻還是好歡喜,還是不捨得,哪怕分秒的分離。
高明轉過頭,朝回來了的陳賢笑了下。
「高明……」陳賢念著他的名字,顧不及穿拖鞋,直接光著腳快步走向他。
咚咚咚的腳步聲踏過地面,背包、坐墊、西裝外套隨著他前進落了一地。
他拿走他手裡的衣物扔開,一手捂住他的雙眼,雙唇緊接著就貼了上來。
時隔好久的吻。
他的吻。
他的淚。
嘴唇冰涼柔軟的觸覺讓高明一下就心軟了下來。情迷意亂間,突然就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此時此刻,他在吻自己,就足夠了。
是真是假都無所謂,這朝朝暮暮騙不了人。
當年也沒有太多奢求,只要陳賢留下而已,就算只有一天,就算代價是生命,也值得。
既然值得,談何真假呢?
人總是想要更多,得到了便不珍惜。
「馬上臨到上會,負責的同事突然出事了,實在沒辦法,叫我回公司穩一下局勢。」陳賢慌張地解釋。
「解決了嗎?」高明把他的手拉下來,雙手握住。
「解決了,沒事了。抱歉,高明,事發太突然,真的對不起,不該丟你一個人在那。原諒我……」
高明早在心裡原諒他一百回了,但一開口還是嘴硬:「打算就這麼算了?」
「不能不能,你要什麼我都賠給你,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高明心裡有好多好多的要求,可看著陳賢那雙眼,趁人之危的話全都不捨得說了,只遺憾地喃喃:「……可過去的都來不及了。」
「誰說的?」陳賢蹙緊眉頭,不被他帶偏,「我可堅決不向封建迷信低頭。我只是單純地想親你,和那莫名其妙的都市傳說沒有關係。你不要把信念寄托在怪力亂神上,你信我。我用實際行動證明,絕對和你天長地久,成不?」
「自戀,誰要和你天長地久!」
「不要嗎?」陳賢的表情很受傷。
高明撅了噘嘴,又想哭一鼻子。
「……真的……不要嘛?」那傢伙還真要當真。
「怎麼可能不要!」高明拽著陳賢的衣領,用了力氣把他拉過來,把開了閘的眼淚全抹在他胸口。
不知道是不是身邊同事出意外這件事讓他有所觸動,陳賢周日在家躺了一整天。
從沒見過他這樣,高明時不時就去他房間看一看。
「你來陪我躺躺吧。」陳賢似乎終於睡夠了,盯著天花板道。
高明聽話地轉移到床上。陳賢還是坐了起來,往裡面挪了挪,扶住他,然後幫他把身體都安頓好。
好久沒有兩個人躺在一起了。高明一時甚至都想不出該說什麼,反倒是陳賢突兀地起了話頭:「我想要一個沙漠綠洲里的窩棚。」他說,「風起沙揚,風滾草撞在貨櫃的銅牆鐵壁上,應該能聽到那種易拉罐碰撞的聲響吧?」
「……我沒見過風滾草,我不知道誒。」
「以後我們一起去見啊。」
高明愣了愣,應道:「好呀。」
「我還想要火烈鳥,養一群,肯定很好玩。對了,我還想看袋鼠打架,不知道一隻袋鼠能打得過多少只火烈鳥?」
「等下……袋鼠、火烈鳥和風滾草可能都不在一處誒……」高明側仰著頭看他,真去思考了這事的可行性。
「那我們就去世界各地集齊它們。」陳賢翻身過來摟住他,「我還要用好多被子,弄一張巨大的、狗窩一樣的床。然後養一隻大黑狗,你、我、狗,都躺在那窩裡。沙漠星空你看過嗎?不知道銀河的光被砂礫反射,看起來會不會像大海?我們就一起躺在狗窩裡看,好不好?」
「又是袋鼠又是火烈鳥又是狗的,怎麼,你養我一個還不夠啊?」高明眨著眼,不解陳賢怎麼突然說這麼天馬行空的話。
「你當年拉著我看了那麼多野生動物紀錄片,我以為你會喜歡。」
他們貼得那麼近,近到只要稍稍探頭,鼻尖都可以相碰。
近到只要有任何一方有意,他們就能相擁而吻。
「我喜歡。」高明摸了摸陳賢的臉頰,「你想要的,我都喜歡。」
陳賢的眼波顫了一顫,溫柔如流光般溢出。他貼得更近了一些、將高明抱得更緊了一些,但只是往枕頭裡埋了埋臉。
「謝謝你啊,高明。」
成年人的崩潰不過夜,星期一一到,陳賢又恢復那副金融精英的樣子,穿戴整齊地上班去了。
高明也有正事要搞——回學校交新一年的延期申請,順便列印些資料。
最近可能電腦看太多,感覺近視都加重了、脖子也老是酸痛。他想著印出白紙黑字看,或許能改善下這情況。可參考文獻太多了,就算挑著印、印雙面,也已經是一大摞。為了不搞亂,還要一份份再裝訂起來。
訂書機底盤中間是個彈簧轉軸,以凹槽來看,調到另一邊,訂書針應該會向外彎折,或許訂完更平整、更容易拆卸。高明琢磨著,按住底盤想給它轉個方向。一時沒想清楚,右手握住了上半部分,一用力便按出了一個訂書針,直直地扎進了食指指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