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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腳都不能動,他只能咬自己。他也清楚咬舌自盡不了,但絕望需要發泄,他的咬肌不夠力,最後只是咬破了一點舌尖。
不但徒勞無功,果不其然還又惹怒了陳賢。
「你再這樣?我還要帶你去看精神科!」陳賢眼眶紅得像要流血,緊緊攥著他的手腕警告他。
「放我……」高明發音不太清楚,「我受的懲罰夠了吧?讓我死……」
每個字陳賢肯定都聽清了,他被嚇怔住了。
高明也怕了,因為陳賢那眼神像在告訴他,說這話和殺了他無異。
「這是懲罰嗎?」陳賢問,聲音都不像他的。
活下去是懲罰嗎?
多少次高明說類似的話,他都沒太當真。
回想起兩年多以前第一次聽,滿腦子就只有對自己不被信任的憤慨。
原來這日子真的令他這麼痛苦嗎?
他曾說他愛自己勝過愛死亡,如今,苦難已讓愛意難繼了嗎?
如果放手對他真的是解脫,如果這就是他的願望,那逼他受折磨的,就是自己了。
可放手,自己要怎麼活?人生還有多長,這折磨就有多長。
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成了加害者?怎麼就沒有兩全之計?
……兩全之計?
第133章 月望 Luna
「高明,我陪你一起吧。」陳賢顫抖著說。
床上的人猛地睜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死盯著他看。
「我不知道鬆開手你會去到哪……我……」陳賢不知道多少天沒有好好睡覺了,眼睛腫著,眼圈也是發黑的,就剩眼眶和眼球發紅。他蓬頭垢面的,神情恍惚,好像精神也快崩潰了。
他說:「要不,我先去探探路吧。」
「陳賢!」高明難得清晰地吼了他一聲:「……你敢!」
他急得胸廓高頻起伏,檢測儀上的心率讀數蹭蹭地漲,血氧飽和度卻上不去。他還是很疼,可更痛苦的是,嘴跟不上腦子,想說的說不清楚,只能氣急敗壞地流淚。
「別哭啊,寶貝……」
趕來的醫生拽開了陳賢,他雙腿一軟,直接坐在了牆邊。那些站著的醫護看著那麼高大,他們的影子在地上牆上投了好大一片,遮著陳賢,顯得他還是個沒長大的毛孩子。
「我怎麼這麼靠不住啊……」陳賢也不在乎周圍有沒有人在了,他放棄了自己所有的矜持和尊嚴,哭得直不起身。
後來高明安靜了下來。
除了呼吸和流淚,沒有一點其它的動作。
他怕自己的崩潰真的毀了陳賢。
他不再提要求,也不再跟陳賢表達心裡的想法。要吃什麼藥、要做什麼治療、住院還是回家,他都配合。
這樣鬧過之後,他們都有些不自然,都怕觸對方的霉頭。他們不敢相見,陳賢接他出院回家那天,還冒著雨逃回了公司。
又忙著應付了些陳芝麻爛穀子,陳賢一腦門子官司。
後來同事都走光了,只剩他一個人。
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電腦機箱和中央空調的背景音,他突然對習以為常的這些產生了恐懼和厭惡。高明絕望無助的樣子回到他眼前,怎麼努力都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原來這麼長時間自己能挺下來,全是靠高明的樂觀和堅強。他堅持不下去了,他說他沒有答案,他表現出來真實的脆弱,他透露出活著有多煎熬,自己就會崩塌。
高明都這樣了,自己還靠他來做精神支柱。
陳賢難過得喘不過氣,沒有辦法再坐在工位上。他勉強站起來,失控地打翻了桌上的東西。剩了個底的咖啡傾倒,潑灑到旁邊的文件上,片片紙張飄落一地……
密密麻麻的文字、動輒上億的項目、徒負虛名的頭銜、光鮮亮麗的表皮……
賣命了這麼多年的事業,追求了這麼多年的名利,都有什麼意義?
要是沒有了高明,他陳賢是誰啊?
他扶著牆,步履蹣跚地出了辦公樓。外面空氣濕度很大,一下冷凝到他皮膚上。
漫天遍地都是淚,這世界太讓人痛苦了。
躲進一條小巷,他也顧不得什麼面不面子了,順著牆下滑,跪坐在了地上。
「阿賢?」
「那好像是我同學誒……」齊芸珊和身邊人說著,向他靠近。
「你是陳賢吧?」她都不敢認他。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有沒有人幫你?」
「如果撐不住了,你要向別人求助的啊,阿賢,別自己硬挺。」
聒噪。陳賢躲開他們伸過來的手,掙扎著站起來,東倒西歪地往路上走。
「喂!阿賢!」背後的聲音不停,她叫完,又轉了方向朝別處說:「老公,他不會出事吧……」
雨點滴落,漸漸淹沒其它聲音,他們沒有追上來。
陳賢沿著海岸線走了不知多遠,仿佛走到無人之境、走到忽略了時間。
走到幾乎忘了,擔心他的人,不止齊芸珊一個。
「叔……我哥還沒回來嗎?」高明說一句話要艱難地喘很久才能平復。
可能是因為下雨,他入夜後狀態很差,發著低燒,除了臉頰紅撲撲的,其它地方都毫無血色。他一直斷斷續續睡著,不知是第幾次醒來,還看不到陳賢,只能竭力叫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