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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回到主路邊,掏出消毒濕巾隨便擦了一下,就近搭巴士回到校門口。沒必要逞強了,他聯繫了順路回學校的同門來幫他。等人的功夫,傷口已經止住血了,他坐在路邊擦拭左側手輪圈上留下的血印子。
來接他的是低他一級的同門,兩人只相處了一年,高明就休學了。一手帶出來的師弟,在自己走後居然直接換了研究方向,把課題扔給了再下一級的師弟。高明復學之後,他們交集也就沒以前那麼多了。
「馮績,麻煩你了。」
「不存在的,師兄。今天有實驗?」
「嗯……也不是,回來看看。啟淵呢?上次見他他說要答辯了,什麼時候?」
「好像說是十二月。」
「你最近怎麼樣?」高明說著回頭看他的師弟,從認識他就是這幅沒什麼緊迫感的模樣,和自己以前有點像。
「我?哈哈,馬馬虎虎吧。文章又被拒啦。」
「心態可真好啊,你看著啟淵不焦慮嗎?」
「他讀過碩士啊,比較快。師兄,你今年畢業的話也是按時畢業的,咱們這種直博的讀五年很正常。我又不是卷王,你別push我……」
「我哪敢喲。沒人碰你你都會自己打退堂鼓。」
「嗨,師兄,你這是記仇啊。但你看,我把你交給我的課題給了林啟淵,人家發得快,你不是也能早點有共一文章了嘛。這是三贏!」
高明看著這個油嘴滑舌的大師弟,無奈地搖搖頭:「三贏?你贏啥了?」
「我……我贏得了養老生活,哈哈。」
他的大師弟馮績和二師弟林啟淵是完全兩種性格的人。馮績踏實不下來,熱衷社交,一天到晚吊兒郎當的。林啟淵則是個一板一眼的工作狂,話不多,一切以發文章為準。兩人讀博的出發點不同,平時也不是很對付。高明有時候看著他們,覺得有點像以前的自己和陳賢。如果當年不是自己纏著陳賢,他們應該也不會有後面的故事吧。
高明待在辦公室里處理拖了好多天沒回的郵件。積累的疲憊感揮之不去,窩在輪椅里正有點缺氧犯困,餘光里看見小師妹蹭到他身邊。
「師兄,你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我還沒醒……」她癟癟嘴,把手上的盒裝牛奶和一個便利店的三明治推到高明面前:「你吃過早飯了嗎?給你帶的。」
高明看了看她,略帶虛弱地笑了下,嘴上卻不忘調侃她:「喲,幾天不見,小傢伙學會賄賂人了?」
小師妹古靈精怪地笑了笑:「師兄,你幫我那麼多,感謝你呢。」
「是嘛?正愁沒飯吃呢,那我不客氣咯,謝啦。」高明說著把吸管剝出來插進飲管孔,假裝回神去處理郵件。小師妹一直戳在她旁邊晃來晃去,高明看了她一眼,心中瞭然:「你看看,拿人手短。說吧,煜桁,犯什麼錯誤了?有求於我?」
「師兄,你能不能教我做無線元件植入啊?」
「你說光遺傳嗎?我都教過馮績他們啊。」
「馮績師兄好像就沒成功過,所以後來做材料去了呀。他平時都不做動物實驗,而且,他對我怪高冷的。」
「他高冷?」高明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你們不會是辦公室戀情破裂分手了吧?」
「怎麼可能啊……誰會喜歡他?」錢煜珩嫌棄地搖搖頭,馬尾辮甩來甩去,接著求他:「師兄,現在要用到這技術的也就我了,你教教我,以後要是要補這個實驗,我幫你做呀。」
「啟淵呢?他怎麼沒教你?」高明問著,吞了一口三明治。
「我倒是看過啟淵師兄做,但他就是埋頭做,根本不教人,我自己上手就搞不定……現在他又消失了,這不是要答辯了嗎,信息都不回。」
高明嘆了口氣:「你哪天要做?」
「擇日不如撞日,師兄你身體好不好,今天能不能教我做?」師妹眨著眼睛看他。
高明無奈,剛出院沒幾天,昨夜又一直在折騰,身上其實難受得厲害,神經痛幾乎沒停歇過。但看師妹懇切的樣子,總歸還是沒能拒絕。他交代好師妹要準備的東西,自己先進到實驗室里,對著工作檯活動手腕。
好久沒有做過這些了,不知道自己還行不行。
熟悉的一切把舊時光的記憶又搬到眼前。就是在這個有些髒亂的操作台上,日復一日地摸索、練習,把時間全都投入到實驗上,以此來逃避對生活意義的探尋,和對陳賢的思念。
那時候他還不懂健康的寶貴。突然有點後悔沒有抓緊時間,沒有早點找到陳賢。不知道如果是以前那個自己,能不能被他接受……
他搖搖頭,戴上手套。打開儀器預熱,找出自己的實驗服套上,然後到技術員的抽屜里拿鑰匙,從放在冰箱的保險盒裡取出麻醉劑。輕車熟路,好像什麼都沒變過。
但他如今坐在輪椅上,視角矮了一些。為了能把手肘都架上實驗台,他翻出自己看過的一大沓文獻,用衣服裹起來裝進背包里,鬆開身上的束縛帶,拖拽著把包墊到自己屁股下面。這樣坐高了些,身體卻不穩了,只能撐著台面維持平衡。
高明不敢亂動,怕從輪椅上摔下去。有陣子沒活動的左腿過電一樣地痛,腳掌向內旋勾起,畫著圈地震顫。這個前傾的角度讓胸背延綿不絕的疼也更加嚴重。高明咬牙忍著,緊握著拳,深呼吸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