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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想不起童年時的事了,恍惚覺得自己小時候不算頑皮,有點不敢,家裡雖然在地方上算是豪強,但在亂世之中其實不算什麼,只能勉強自保。從小見到父母和嬸嬸總是憂心忡忡,聽著城頭變幻大王旗,怪可怕的。「放在太后您提到的,陛下所說的那句話,說在我十幾歲的時候。」
陰麗華神色淡然:「陛下有學問,會打仗會用人,可他那句話說的很不恰當。」
「怎麼?他說到做到。哼、」
陰麗華以手掩面:「那時候我還小,陛下被人提起時,只說是劉演的兄弟。我素來沒有什麼名聲,不知道陛下什麼時候看到我,隨口說了一句話,到叫我被妯娌姐妹們嘲笑了幾年。」
多羞恥啊!他誰啊!我都沒見過,他想當官和我無關,想娶美人也和我無關,你倒是別點名啊!等到後來劉演起兵之後,劉秀也跟著有了名望,父母就直接斷了議婚的念頭,等著他來提親。沒得選,人家劉氏兄弟極富名望,又是劉氏宗親,又有雄兵十萬,自己家只有七百傾地。
「到了我十九歲成婚……」他大了我十歲呀!成婚三個月,剛熟識起來,又因為戰事各自分離。
之後的事,非但自己沒有辦法,連陰家也沒什麼辦法。陰麗華淡笑:「我又能如何,不如順其自然(愛咋咋地)。」誰生孩子,誰當皇后,這都是命啊。
郭聖通還真沒想到,她以為陰氏的恪守本分,小心謹慎,沒想到是這樣淡然:「你性子好。」
「不敢當。皇帝心裡時常記掛著呂后之可怕,我也將戚姬做前車之鑑。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誰能想到高祖、宣帝和陛下都能當上皇帝呢?當年我們都以為劉演會稱帝,陛下能封為諸侯王。
進宮之後什麼都不做呢,認真侍奉陛下和皇后,我起碼是王太后,兒子以後也是自己有國土的諸侯王。女人總是要嫁人的,妻妾又怎麼樣,我若嫁給別人,能給兒子留下那麼大一片封國麼?」
「嗯……」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這話不假,你哪怕當了更始帝、趙漢、成家的皇后,兒子也沒有封國,還要變成俘虜呢。
陰麗華心說:后妃侍奉皇帝,存心討好,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好,討好皇后也是一個道理。多傻的后妃才能使勁得罪女主人。
得寵了別得罪皇后,這樣萬一失寵了還得靠皇后呢。歷史上賢后確實是不驕不躁,那可是著名的賢后啊,那個朝代中僅有一個的人。
我生氣的時候就想想,我兒子會被封王,封王哦!代代相傳的國土!還想要啥?
「秦末漢初時有一員猛將,我忘了他的名字。他本來也想自己起義,他母親責打他,跟他說你不是帝王之才,不如跟隨別人。如果成功了,就是開國功臣,如果失敗了罪過不在你。」陰麗華說:「我就是這麼想的。我生活的很好,太后待我寬厚,我又兒女成雙,衣食住行無一處不順心,將來兒子的前程光明,這些都是我小時候不敢想的。當年所求的,不過是平安富貴而已。」
我當年只想嫁一個別死於戰亂的丈夫。至於劉秀的心再誰身上,哈哈,難道我當了皇后,他不寵愛別的妃子嗎?如果他沒當皇帝,只娶了我一個,我得到的、我兒女得到的,回會比現在多嗎?不會呀。
郭聖通坐了半天,發了一會呆:「你覺得這件事上,我做錯了?還是他做錯了?還是你」
陰麗華真的繃不住了,郭太后現在還糾結這些有什麼意義呢,事已至此,非要問清楚誰對誰錯嗎?這其中哪有對錯。哪怕您受了冤屈,要在地府喊冤,看地府的樣子也不像是要管閒事的。好,哪怕按照亂世中的規矩,衙門不管事,拿刀來解決問題,您能砍皇帝嗎?
「我不敢想這些事,太后,早些睡吧。」
郭聖通也就默默的躺下繼續睡覺了。
又過了幾天,又是失眠的一個夜晚。
陰麗華裝睡裝到半夜,實在是睡不著了,坐起來悄悄的探身過去,看郭太后在做什麼。郭聖通也在努力平心靜氣的裝睡,猛地一睜眼,將她嚇了一跳。
「你,你沒睡啊。」
「太后,您也沒睡啊。」
兩人不尷不尬的聊了兩句,郭聖通問:「你真沒和皇帝發過脾氣?一次都沒有麼?」
「嗯。真的。」陰麗華心說,你又有家世,又是皇后,發脾氣雖然不和禮法,也有所依仗,我沒有。我兒子非嫡非長,娘家又愛惹事靠不住,能當個王太后已經好極了。
皇帝和皇后這兩個身份,在禮法上是有規定的,面對天下人的統一的標準如下:仁愛,寬厚,節儉,喜怒不形於色。按照禮法,皇帝應該敬重皇后並多和后妃生孩子,皇后應該不以色侍人勤加勸諫,待著沒事給皇帝塞幾個德行的婦女陪伴。哦,按照禮法大臣要忠心愛國不徇私情,更不能謀反。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一串疊字,其實是說君王要做到君王的標準,要賢明豁達節儉樸素能識人用人,還得不好色;臣子也應該做到臣子的標準,理應忠貞不二不貪污愛民如子;父親要有個做父親的樣子,應該正直慈愛頂天立地給兒女做表率;兒子就應該聰明好學孝順聽話。
儒家規定的框架特別好,只要每個人都能做到這個標準,就是太平盛世。不論任何一個人聽見這個理論,這套社會框架,都會覺得真好,的確是真好。就有一個小問題,那就是幾乎誰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