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5頁
每天都有幾千人做好準備,等著陪皇帝出門。
李忱關起門來算帳,算的痛心疾首。
他連給兒女花錢都捨不得,還嚴厲禁止女兒發脾氣,小心翼翼的維持唐朝聖明天子的樣子,非常艱難。
……
每一個皇帝都恨『帝鎮』這個鬼設置,最後的矜持和對天地的敬畏是沒罵出聲,饒是劉邦這樣善於罵人的人,也不敢指天唾罵。
一個人是希望後來者和自己一樣倒霉呢,還是希望自己為後來者抹去艱難險阻呢?對方不僅不信,還不會感恩。
從始皇開始,恨這個制度最終到無可奈何的接受,但到現在為止,嬴政就沒動過要廢黜這個制度的念頭,還覺得很有必要。讓後來的新人受點苦,這點苦頭絕不可能磨滅他們的野心、性情和才幹,但能讓皇帝冷靜下來,反思自我,以及令人愉快的闔家團圓。
基本上一個皇帝在死後闔家團圓就會面對無盡的尷尬,對父親可能暴露了自己不是孝子,他兒子可能也暴露了自己不是孝子。其他人只要想想這份尷尬,就覺得很快樂。
「拘束皇帝,二位真不想謀劃一番,廢除此處?」
「這個嘛……」
「李世民,你的心胸真如此寬大?願意讓下一個朝代的皇帝,一去世就自由?繼續聯絡舊人,造就勢力?」你們唐朝機緣巧合,早早的擺脫束縛,你看看漢朝呢?一直熬到王莽那混蛋玩意篡權!「倒不是老子見不得後人好,保不准誰是我的子孫後代呢,漢高祖還被人代代祭祀,和秦始皇不一樣。可就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你犯得上為後人鋪路麼?」
皇帝們按慣例要去祭祀前朝的皇帝,有兩個標準,一個是歷史上的明君,必須派大臣去祭祀優秀的前輩,另一個是自己喜歡的皇帝,不忙的時候親自去。秦始皇不符合這倆條件中的任何一個,至於仰慕他的普通人嘛,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幾個。
楊堅心裡贊同,但表面上沒有點頭。他不希望在隋朝結束後時取消帝鎮,對唐朝之後的皇帝雖無好感,也無惡感,只是不想為他們的自由而奮鬥。
李世民和他倆聊了半天,也隱約看出來了這倆人互相之間很不融洽,劉邦看楊堅得位太不正,居然還拿到了神鬼丹,令人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譬如王莽、曹操。楊堅生前覺得漢高祖很了不起,直到現在真的認識了他。雖然劉邦的人多,但楊堅單一純粹,雙方的未來還未可知,如果能為了共同的目標而付出努力,很有可能達成目標,可要是這幾個人想搗亂,在當前還是容易的。
他倒是很想等自己成為閻君之後,取消掉帝鎮這種合理但不必要的東西。只是試探了一番,這兩人並無這等心胸,也就罷了,自己和皇后一起努力也是一樣的。
李淵一擺手,他的態度還在模稜兩可,不支持不反對,兒子非要干就自己干去:「也罷,咱們都有正經事,今日難得聚首,何不暢談人間局勢?正想聽聽漢高祖的高論。」
劉邦悶悶不樂,手兒托腮:「我能有什麼高論?我連個胖娘子都不如。」
說的是武曌現在半真半假的入定了,入定是修煉到能飄起來、足以進入青石山而不被趕走的第一步,那日在窗口好像看到她飄了起來。他努力了這麼久,還是不能放下天下,這個胖子居然能放下,難道是因為得來的容易,失去了也不心疼?
楊堅拎起小陶爐上的銀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又捏開一顆銀杏:「我聽了句有趣的話,說『李漼,浪催的』,未解其意。」
劉邦的愁容頓消,拍著大腿哈哈大笑:「是我說的!李漼真是浪催的!」
李世民啞然,雖不解其意,卻覺得心領神會:「說的是白敏中那件事?」
「正是。」
李漼繼位之後也換上了自己喜歡的白敏中,白敏中和朋友的關係極好,對君王卻不會苦勸。又已是老臣,任職宰相不久就不慎摔傷,臥病在床無法工作,不斷上表請辭。李漼可樂壞了,丞相一般是帶頭勸諫的,老頭摔傷了不能上朝,正方便他自由翱翔。諫官勸諫,立刻滾蛋。
李世民沉吟良久,羨慕的看了看劉邦,有些話不能直說,他是真羨慕漢朝。說沒希望了,就徹底沒希望,斷的乾乾脆脆,叫人再沒有半點盼頭。唐朝不同,幾乎每隔十年給他一次大大的希望,然後毀掉希望。一開始快要嘔血,現在經歷的多了,真有種超凡入聖的心情,快要看淡人世間的萬事萬物。
放鷹去打兔子的時候,很有趣,迅猛的鷹一爪子扣進兔子的皮肉中,使勁一擰,或是使勁一口,兔子當場去世。有些性情惡劣的獵狗則不然,追上獵物時遊刃有餘的跟著跑,時不時的舔一口獵物的屁股,嚇得野雞兔子前滾翻,一直追到獵物力竭才肯按住咬死。這種狗有時候還要逮逮耗子。唐朝面對的好像就是這樣的狗,覺得要避開更糟糕的國運,萬事萬物轉而向好時,忽然好皇帝駕崩,換上一個笨蛋廢物。
太狗了!
散會之後,李世民默默的回到人間,回到城隍府,閒的沒事幹,去看看宮中豢養的犬馬鷹隼。李漼半夜喝著酒忽然一躍而起,帶著樂隊突兀的出去遊玩,馬廄空了,別的小動物們還各自呆著。 「可惜啊,現在可以任意玩鳥,卻再也沒有魏徵來勸我。」
他知道魏徵的動向,魏徵現在躍躍欲試的打算找茬勸諫閻君,但熬不過閻君,回去睡覺了。人家十二個人,可以晝夜不歇,魏徵還得睡覺,這真叫人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