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頁
此時太子蕭統的生母丁令光早已到了地府,郗徽從旁人口中聽說了這件事,試圖尋找她而未果。
丁令光素來健壯而儉樸,自從蕭衍開始信佛之後也跟著讀經吃素,又一向知道郗徽有多好嫉妒,就悄悄的隱進人群中,不被她發現。這很簡單,她的祭祀不是皇后級別,為人又低調柔和,年輕時幹過舂米的體力活,等到蕭衍吃素禁慾之後她也跟著鑽研佛理,現在每日關門讀經,不覺時日消磨。
…
閻君們仔細研究一個哲學問題,元恪取消了子貴母死的政策,那麼他是否應該為胡太后帶來的動亂負責?或是負一部分責任?
做了一件正確的事,帶來了惡劣的後果,這又該如何論處?他是不應該做這件事,還是有什麼後果都無所謂呢?探討了許久,最後決定讓元恪承擔一分的責任,因為他放任高氏毒殺了於皇后和皇長子——如果皇長子還活著,等到他死的時候不是小孩子了,于氏性情內向沉默寡言,會不會和人私通不得而知,最起碼她沒有能力弄權。
如果是一個十幾歲的新君,一個寡言少語的太后,還挺好。
前兩年,梁國普通八年,發生了兩件不普通的事。
酈道元與他的弟弟酈道峻、酈道博,長子酈伯友、次子酈仲友同時被叛軍圍困在山上,斷了水,士兵們很快就喪失戰鬥力,力竭被殺。他當初擔任御史中尉時,殺了汝南王元悅心愛的男朋友丘念,丘念替元悅負責甄選州官。元微誣陷元淵,酈道元查明事情真相後,為元淵平反昭雪,二王恨他入骨,有一個需要重臣前往的送死差事時,二王領頭,滿朝文武都推薦他去。
酈道元素有酷吏之稱,從來不徇私情,代冀州刺史職務三年期間,犯罪分子都逃亡他鄉——別的地方管得寬鬆。後來做了魯陽郡守,把當地匪患全給平了。換到荊州刺史時,執政太依法,官員士紳都要求把前任喜歡收受賄賂私下放水的前任刺史調回來。
人間的官員不喜歡酷吏,把嚴酷和殘酷一概而論,但陰間很愛嚴酷的官吏。義縱、張湯這兩名漢武帝時期不畏豪強、手握重權但為了皇帝的天下安定不懼粉身碎骨的酷吏,都在擔任高官。
陰間從不稱他們為酷吏,這兩個字本來是罵人的,官和吏是不同的階級,做到廷尉、御史中尉的人還被人稱為胥吏,就是一種辱罵。
酈道元剛到地府,和兄弟兒子一起被送到閻君殿前。
「閻君召見你。」
酈道元平生不曾虧心,見到鬼神也不覺得有什麼,一路行來看這些鬼和人間沒什麼不同,反而更順眼一些。身著華服腰佩長劍的貴族出門時前後沒有隨從步障,也不怕赤足的平民挨著擦著,倒是個很好的地方。坦然進殿,按照拜見外國君王的禮節下拜:「酈道元拜見府君。」
「坐。」嬴政對他非常感興趣,也挺喜歡:「給我講講《水經注》的來由。」
眾所周知,《水經》的注釋就叫水經注。但酈道元認真,做官之餘和被罷免期間跑到全國各地實地考察,把一萬五千字的水經給注釋成三十多萬字,水經記錄的河流僅有一百三十七條,他給後面填了個零,記了一千多條河流。
扈從很有眼力,不僅準備了坐墊小几,還有安神茶。
酈道元死之前還在大罵叛軍,視死如歸,現在淡定的給他們講起自己寫注釋的緣由:「我家鄉的河流不在水經上,各地任職,也有許多河流不在其上。也有書上的有的河,而當地沒有,不在實地勘探就不該記錄下來,誤人子弟。可惜魏國不曾一統天下,南梁有些地區的河流我沒見過。」
「攀山覓河雖然有些辛苦,但繞過山峰豁然開朗,見奔浪萬尋,懸流千丈,渾洪贔怒,鼓若山騰……」
嬴政:「浚波頹壘,迄於下口,方知《慎子》:下龍門,流浮竹,非駟馬之追也。」
酈道元不由得有些喜悅:「閻君厚愛。」
另一位閻君說:「你該看看我們新修的山,為其做賦。高者千仞、多奇形異勢,自非煙褰雨霽,不辨見此遠山矣。風泉傳響於青林之下,岩猿流聲於白雲之上。」
酈道元在『做一個閻君支持且需要的判官』『先歇兩年遊覽地府風景』這兩個選項之間,做出了選擇:「鬼魂能否遊覽人間景色?下官想將水經注未補全的部分全部親身看過。」有些不能去的地方只能援引資料,但看著不是很放心。
嬴政看了看左右的同僚:「我一向認為閻君也該去人間巡遊,誰要去巡遊?載他同去?」人間的城隍也不能小覷,他們既修煉了法門,那幾個屯兵之地又存有大量兵力,城隍的任期又長,令人不放心。他自己本想去,算了算時間和事項,最近抽不出時間去。
壓力大到把自己拔禿的閻君:「我去吧,再不歇歇,他們要傳聞有一位閻君出家為僧了。」
酈道元一開始還以為只有一位閻君,變化出十個身影在旁邊坐著,假裝人多,沒想到真的是……十一位閻君。
他的弟弟和兒子受他言傳身教,比他也不差多少,都將成為很稱職的判官。
禿掉的閻君到處撿周圍散落的頭髮往自己腦袋上揉:「我去也就是幾日,巡遊一圈就回來了,」
嬴政從自己的零食盒裡拿出一枚神鬼丹,示意扈從來拿。
扈從立刻從背後的小柜子里拿了一隻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