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3頁
她所依仗的,至高無上的身份和結實的皇權,在生前就只剩一樣,到了陰間之後更有趣。不需要折磨,生死之間警惕不安的心情足夠令人痛苦。巨大的落差她生前經歷過一次,現在是第二次。從皇后-太后-皇帝-太后——見到祖宗,變成年輕的小輩。
於是她平和的坐在那兒,甚至有點想笑。
竇惠質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你是武周的皇帝,李唐的敵人。」
武曌確定這人一定是太穆皇后:「我已經自去帝號。依然是大唐皇后。」
竇惠平生最恨篡權奪位的人:「你想的倒好!你想篡權就篡權,被人逼宮為了自保,又想回來?你當皇后之位是什麼?這裡雖然不是皇宮,也由不得你來去自如。你要改嫁,只管去,唐朝早已顏面掃地。」
李治輕輕一動,被祖母瞪了一眼,仍若無其事的開口說:「有話好好說,何必大動干戈」
武曌一點都不退縮,直接問:「太穆皇后知道在歷代皇帝中有誰愛慕我?」
竇惠冷笑:「這種飲鴆止渴的事,不知道誰敢要。」誰敢貪戀美色而接納你?
武曌對自己的美貌充滿信心,除了太宗不動心之外,沒有誰抵擋得住自己的魅力。我不是毒藥,但皇帝們,無論是明君還是暴君,乾的飲鴆止渴的事兒可多了。我稱帝之後做的不好,可做得好的皇帝實在是寥寥無幾。呸。不和他們比。
「我想,太穆皇后您不懂這種事。」
李淵氣樂了:「她的確不如你懂。」
沉聲道:「有人說你們是侍疾時暗通曲款。」之前李治說沒有,我不信。
李世民不想涉及這個話題,顯得他老眼昏花,識人不明。
李弘聽這些話聽的滿面緋紅,捂著耳朵坐在地上,繼續偷聽。
李治心說:你可別和我說的不一樣。
武媚娘抬眼一笑,依然是百媚橫生:「那一次侍疾?太宗皇帝自文德皇后去後,纏綿病榻,親征高句麗前後,病的也不輕。」她嚴肅起來:「太宗皇帝過世之前,我們心裡雖然明白,卻從未明言此事。之後的事,還請陛下寬恕。」
「連著控鶴監的事一併寬恕?」
「那都是公主王公勸進的排場,除歌舞之外別無他用。」武曌忍不住微微一笑:「千金公主勸進,我想她是高祖的女兒,不好駁她。」
李淵:我有足夠的證據表明你和薛懷義不是單純的、皇帝與小和尚的關係。
則天皇后開始反思,我是來道歉的,怎麼快吵起來了?
現在的局勢有點麻煩。太穆皇后恨我,高祖也恨但尤為遲疑,可真正做主的人似乎是太宗,太宗會受長孫皇后的勸導,文德皇后的神情真是讓人看不透。現在對太宗還得避嫌,別讓人覺得……如果向長孫皇后求情,會更加激怒高祖夫妻。
剎那間難以抉擇,做主的人多了就是麻煩,要是先帝做主多好,往上一撲:「這些事都是小節小過。只有謀朝篡位罪無可恕,別人想謀反的,我殺了不少。如今是我,真是天理循環。而今殺伐都由祖宗,只是一點,我絕不離開九郎。」
她相信兒子還沒告訴別人,她已經知道鬼不會死的這件事。這段話顯得尤為真誠。
美艷決絕。
李治雖然沒看到她的臉,卻能想到那種動人神情,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兩步。
竇惠抄起案前的金杯劈手砸了過去。
武曌一側身躲過。
暗暗遞刀小能手·長孫皇后考慮了一下,沒有給婆母遞刀,她有一把小刀,就掩在裙子下面。
屋裡觸手可及的地方掛著寶劍,不論是床頭還是書房客廳,都有,屋裡就是不缺劍與弓箭。
竇惠拔劍怒斥:「巧言令色,我倒要看看你怕不怕死。」
武曌猛地站起來:「來。你會殺人麼?」
要是真動手,我可要還手了。
任憑處置這種話說說就得了。
竇惠生前不會,死後可熟練了,尤其是在偷襲楊堅方面。
瞄準時看到隨著武氏起身而來的波濤洶湧,晃的她有些眼暈。
看了一眼輕撫弓弦的丈夫,心說:為什麼只有我在生氣?難道李唐不是你的心血?
李世民以眼神示意妻子:去拉架麼?
長孫無病微微一笑:你且往下看。都說她狐媚惑主,確實很機敏。
李弘衝出來擋在母親身前:「別……嗚嗚嗚嗚」我好難。
他的痛苦溢於言表,似乎快要被左右為難的兩端撕碎了。
篡位這件事,不論是情是理,都該殺。但這是我娘。她好兇她不像我生前那樣溫柔慈愛,可是她看起來沒什麼變化。愛她。
竇惠一揚劍尖兒:「滾開。」
武曌心滿意足的扯著兒子的衣領,把他拎到旁邊去:「我所生諸子,只有你最賢孝。一邊呆著去,這件事與你無關。」
她大步向前邁了兩步。
竇惠雖然被晃的眼暈,但不留手,一劍向前刺。她知道丈夫和兒子另有思量,但她沒想那麼多。
武曌本想硬受一下子,把事情了帳,她剛剛偷偷咬破了指頭,皮肉恢復的非常快。突然看到太宗夫妻風輕雲淡的眼神,心裡忽然明白過來,慌忙往旁邊一躲。
她生前沒有實戰經驗,雖然善於打馬球和騎射,卻很少與人動武。幸好開武科舉的時候去親自看過,恍惚記得一點,伸手去抓竇惠的手腕,試圖奪劍。看他們比武場上一沾手就把槊搶了過去,好像容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