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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問同屋的武惠妃:「武皇后,你你怎麼還不走?」
武惠妃冷笑:「你尋思我走了之後,好讓你們比翼齊飛?休想。」她在這裡,只要李隆基悄悄摸過來哄楊玉環,她就立刻跳出來阻止。白天的日子雖然不好過,可是只要能讓他們勞燕分飛,再苦再難也值得。每次看到他們倆哀怨的站在窗口(有柵欄)和麥田中遠遠的遙望,那份哀戚、留戀、欲語還休、悔不當初,她心裡比被皇帝寵幸時更爽。哪怕要上樹擼桑葉、舂米,她都認了。
只要堅持下去,就能看到一對可惡的有情人咫尺天涯不能相見,只能在窗口以目傳情。真是讓人有種拆散自己最厭惡的情侶的快感,沒幹過的時候真不知道這件事這麼快樂。
楊玉環也不傻,知道她現在的背景不比自己好多少,她是陰謀陷害太子,我是妖妃禍國,雖然他們沒明說,但就是這個意思。她低聲問:「武皇后,我未見則天皇后多多照拂你。」
武惠妃沉默了,她想起姑祖母不露痕跡的鄙夷,她老人家沒有表露出來,但那意思很明白『你按著我的路走,就不會錯,你這個笨蛋』。姑祖母她老人家很討厭笨蛋,現在就很討厭我。我一向覺得自己很聰明,但是做事的手段太糊塗了,或許我不該牽連三個皇子。她覺得我沒有半點價值,不能為她老人家的效命,還會牽連到她,寧願和趙飛燕嬉笑,也不願意承認我這個族人。
楊玉環也不知道該叫她婆母還是叫姐姐,就按照宮中的尊稱,叫了一聲娘子。以前她位同皇后時,宮人呼皇帝為大家,呼她為娘子。鼓起勇氣道:「娘子,何必讓王菱大逞淫威?」
則天皇后設計了三層等級制度,三郎和咱們倆是最低等的,王菱監視我們,她坐享其成。
武惠妃沉思了一剎那,不行,楊玉環的意思她明白,但是真不行,王菱恨自己、抽自己幾鞭子,那都是失敗者的事後報復,生前我可把便宜占盡了。
楊玉環則不然,如果不是她……太子未必會是李亨啊!李瑁多可愛,皇帝那樣喜愛他,是壽王妃斷絕了他當太子的可能性。她最重要的莫過於丈夫和兒子,而楊玉環這個女人,拋棄了她的兒子,搶了她的丈夫。兩個害蟲之間,更討厭楊玉環。
楊貴妃見她沉思,又說:「娘子若與我齊心協力,共同對抗他們,或許不是武后的對手,瞞哄王菱應該足夠了。」
「你想讓我掩護你?呸!你想得美!」騙她們說你好好工作了?掩護你和李隆基見面?我現在只想把你們倆的心串一串,串一株斷腸草串一個圓鬼綠,讓所有期待未來的慘叫,趁還沒走喊個夠。
問一問你們這兩個人到底有沒有心。
楊玉環嘆了口氣,她實在是不善於哄人,哄皇帝之外的其他人。
忽然看到對面晃晃悠悠的飄出來一個鬼影。
那是太平公主的鬼影,從鎮外飄進來,脖頸上裹著長長的白綾,在身後飄搖,面色鐵青,七竅流血。
她穿著長長的、色澤斑斕似乎滴血的裙子,裙擺長長的拖在地上,指甲也長長的,在漆黑的深夜中發出詭異的怪笑,笑的就跟夜貓子進宅一樣,伸出手直勾勾的盯著李隆基。
李妙兒專門請了專業給人梳頭化妝的娘子,在太平公主的指點下,認認真真的畫了這個鬼妝。很難呢,特意要了羊血灑在裙子上,臉上塗了唱戲的靛藍粉末,七竅上塗了點硃砂墨。突然變長的指甲也難得,用層層的糯米紙加上魚漂膠粘的厚而柔韌,擱在銀質彎管里定型,又修成型,燒融的阿膠做膠水,粘在原本的指甲尖兒上。
辦法總比困哪多。
李隆基坐在麥子地里看著鬼飄過來,他上無片瓦下無尺寸被褥,只有幾塊歪歪斜斜的自己用稻草編織的蓆子,看著倒像是裹屍首的蘆席。淡定的看著對面的女鬼。
李妙兒幽幽的叫:「李~隆~基~~嗷~~」
李隆基不耐煩的問:「我賜你自盡,如何?你奈我何?」我已經如此悲慘,身陷囹圄,你鬧鬼又能怎麼樣?鬼影叢叢又如何?我活著的時候或許會怕鬧鬼,如今我也是鬼,你這樣不疼不癢的喊叫幾聲,能讓我缺半塊皮肉?疼都不疼。現在困餓交加,還冷,還被人襲擊,我怕你什麼?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沒本事的小鬼還不早早滾開。你還覺自己死的冤枉?」
李妙兒發了一會呆,我好像真不能把他怎麼樣:「哼!」她腳不沾地的飄向遠方,飄向父母屋中。
夫妻二人正相擁而眠,鬼不一定需要睡覺,但只要想睡覺也能睡的很香。纏綿了一番,突然有一陣風吹進屋裡,一個鬼影飄了進來。
指甲抓撓門的聲音響起,響了兩聲,就聽見吱嘎嘎的門響,兩人都醒了,想起李隆基前期還試過偷襲,各自拔刀拔劍。
片刻之後,李妙兒抱著頭蹲在地上大哭:「為啥打我,是你們叫我扮鬼,我敲門了,還打我嗚嗚嗚嗚。我太冤了。削我指頭!!」
李治無語良久:「你扮的太像了,阿耶的風疾差點被你嚇的復發。」一隻帶著尖尖長指甲的手勾開帷帳,湊過來一張七竅流血的臉,你知道我當時想起多少人嗎???
武曌坐在旁邊做西子捧心狀,一隻手都捂不住:「告訴你凡事要思慮周全,你這妝容能嚇到李隆基,難道就嚇不到我們?一路上嚇壞了多少人?過些日子要是有人把你抓去,說你在陰間鬧鬼,那就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