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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保全王妃, 餘下的話不必說,他心裡做好打算, 要去找三位叔叔告狀……希望父親和三位叔叔在陰間團聚之後沒有反目成仇, 禍起蕭牆。
他是高歡長子高澄的兒子, 高洋封他樂城縣開國公, 進上儀同三司。
高殷封他蘭陵王。
高演給封一千五百戶,進一步重用。
先帝高湛授使持節都督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捫心自問, 這三個叔叔做的事雖然…不好, 卻都對他很好。高長恭也真心實意把高湛的兒子當今皇帝高偉當做家人兄弟。
為其征戰, 不懼生死, 把國事當家事。
高偉就覺得你把國事當家事?你尋思這是你家還是我家?弄死!
因為高長恭又俊又勇武過人, 名聲還很好,現在一死成了蓋棺定論,不會再出現之前那些人的中年變性(脾氣秉性), 鄴城城隍親自前來迎接。
帶來的鬼卒也精心挑選過——以沒有審美觀、不辨美醜的鬼為主。
高長恭不愛看閒書聽故事,小時候也在所難免的聽說了一些關於陰間的故事,佛道兩家都有冥府、城隍一說,還有許多民間故事。一口酒下毒,疼了一會忽然不疼了,除了跪在旁邊哀泣的妻子和送鴆酒來的宮人之外,眼前緩緩浮現出一群面目刻板、衣著簡陋不合適的黑衣人。
劉莊不由得嘆了口氣,他打過高湛,準備打高殷,一直都對北齊雙壁十分滿意……生人的面貌看著還有些模糊不輕,死了之後越發俊美,俊美無匹,讓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能把『地府十大俊郎君』中的人踢出去一個。白皙而如描似畫的面龐上有些溫和而煩愁,令人見之心痛,想撫慰他。
「高長恭,你死了。」
高長恭的情緒不太好,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我知道。」仔細看了看王妃的容貌,人都說人鬼殊途,再相見時不知道是多少年後。又聽的府邸內外哭聲連天,門內哭昏過去的是侍女小廝,門外哭跪在地的是長史府吏。
聽他們哭了一會,心下漸漸惱火,心裡也漸漸清楚回來。想起自己方才有些無禮,整了整袖子,作揖:「這位將軍,我第一次死,不知前路如何?可有什麼禁忌?」
劉莊儘量沒笑出聲,伸手拉住他的手:「高長恭,以你的品行,百無禁忌。」
高長恭心說難道真是讓我渾渾噩噩的去投胎?
我真想看到皇帝的結果,看看他先殺斛律光又殺我,這樣的自毀長城,將來能有什麼好下場?
「煩請賜教。」
劉莊反倒沒明白,這有什麼可說的?保持你一貫的作風,恭仁勇武,自然無往不利。除非遇到你叔那樣的昏君,通常來說,優良的品行是真正的護身符。道德高尚的人生前為人敬重,死後也能有好待遇。「閻君寬厚仁愛,頗有愛才之意,我與同僚都已舉薦你。你先來舍下用幾杯水酒,再去陰間。」
高長恭雖然不是六神無主,心裡也有些亂,保持謹慎的觀察,除了禮節性的(對官員和敬老)客氣之外,提防的緘默不語。
明德皇后作為女主人出來見了他一面,頓覺震驚,一直都以為周公瑾是世間絕色,後來嵇康衛玠什麼的身微言輕,都比不上周郎的氣魄,沒想到高長恭隱隱能與之爭鋒。有孫策之英武,劉莊的正直真摯,貌若美人,白皙柔和精緻的面貌,與美貌的皇后們站在一起也不遜分毫。
立刻回去執筆記敘,以酈道元誇讚山水,陶淵明誇讚花木的情緒,一篇文章一揮而就,下筆若神。
劉莊拿出珍藏的美酒來:「這酒攢了二十多年,與斛律光喝了一瓶,與你喝一瓶。」
高長恭與斛律光號為北齊雙壁,但年齡差距較大,也不是很熟。他的地位遠比不上斛律光,皇后和太子妃都是斛律光的女兒,有三個公主做兒媳婦,全家功高位顯,門第極盛。斛律光擔心盛極而衰,效法前朝衛青等名將,閉門自守,不積蓄財富不與人結交,自然與同樣領兵的高長恭盡力避開,以免皇帝懷疑。縱然如此,還是被誘進宮中刺殺,又被滅族。
蘭陵王心中悵然:「斛律大將軍…現在何處?」我雖然不如他,也可以做一個借鑑。
劉莊道:「聽說闔家團圓之後都隱居了,自耕自食,還沒選好是去投胎害死出仕。」
高長恭慢慢的飲了一杯酒,看到這位城隍夫人又走到簾後看自己,假裝沒看見:「我很想見見他,不知可以麼?當初斛律大將軍不與任何朝臣來往,只能在朝堂上見一面,偏偏皇帝不愛上朝。」
誰小時候沒崇拜過射鵰英雄?高長恭在周圍能找到的,最符合書上道德標準的人,就是斛律光。先帝嗜殺又威逼寡嫂,胡太后與人私通,位同太后的陸令萱饒舌弄權害死了斛律大將軍,朝堂官員大多依附與人。
劉莊以為他們是熟人:「一會送你去相見。你……」宗室通常和皇帝一樣,要等到王朝覆滅之後才能開始做做官,以免有徇私舞弊。
「你想開些,世上沒有不滅的朝代。」高長恭什麼時候有事做,取決於齊國覆滅的速度。
真正的忠臣,不會因為自己被殺就期待皇帝變成階下囚,他們只會期待皇帝幡然悔悟,勵精圖治。
閻君當然知道了!時間會改變這種想法的,忠心能堅持多久?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昏君到死不醒悟,忠臣為其赴死,慢慢也就想明白了,轉而效忠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