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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原本很憎惡一個年老而妖異的寵妃, 把萬貞兒想成一個濃妝艷抹的老怪物,大概就賈南風那樣再老一點,把朱見深想像成一個乜呆呆任人擺布喜歡老婦人的奇怪之人。今日一看萬貞兒既不老也不醜, 薄施脂粉顯得滿面紅光,健壯卻算不上怪異,比傳聞中想像中好不少。果然嘛,這皇帝雖然結巴、怠慢朝政、放縱外戚,好歹眼睛沒瞎。
見她沒有妖妖調調的說話,也沒有扭捏作態的噁心人,就覺得比想像中好的多。也是,孫氏雖然有些舉止失措,終究也是自幼養在宮裡的,選擇的宮女不會醜陋。
誰都有健壯的宮女,專門乾重活的,大箱的奏疏、書畫、衣物、器物、桌椅都由她們搬運,端茶的宮女身姿婀娜。
家具這種東西,款式一樣重量也不一樣,宮中總是用最好的木料,雖然紫檀木比黃花梨更重,但黃花梨的桌椅茶几搬運起來,也會讓宮女們太監們逐漸粗壯。雖然這種宮女不會被臨幸,但還是正常的宮人。
朱見深急急忙忙的問了她怎麼會變年輕,又趕忙跟她說:「那邊是我大明的列祖列宗,你要小心,不要冒犯怹們。快跟我來,現在正說荊襄流民的問題吶!」
萬貞兒不怎麼讀書,雖然常做針線也選陽光好的時候,眼神很尖,剛來第一眼看到皇帝,第二眼就看到了在黃土裡埋了半截的先帝,然後才說的那句叫皇帝甩鍋的話。「有事兒就往先帝上推。你繼位時還是個孩子呢!」
朱見深一見到她,就覺得心神大安,不論接下來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再害怕。大概也發生不了什麼事,他捫心自問,雖然肯定不符合洪武爺對皇帝的高要求——太宗也做不到,但總的來說,自己還算不錯,國家雖然不算是十全十美,可國力兵力都在逐漸恢復,現在太子已經十八歲,國家外無大患,內無大憂。國家算不上野無遺賢,但內閣都是忠臣賢臣,寬免賦稅、減省刑罰,自己就安安穩穩的呆在京城裡,太子的性格也很安穩柔和,可以了,土木堡之變那種事不會重演。等我讚美一番商輅。
朱祁鈺悄悄潛伏到哥哥身邊,小聲說:「你看,這夫妻重逢多麼感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父子重逢呢。我看他對你不會有這麼親熱。」
一邊說著,一邊抱來雜物遮擋住他。
朱祁鎮也不知道該喊還是不該喊,誰都救不了自己,看他那副樣子,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健壯僕婦,壓根沒把父母放在心上,這廝也沒把錢皇后當母親,哼。就在這遲疑的片刻間,就被一堆竹竿給掩住了。
這只是一時片刻,錢皇后正打算把他救出來呢。
成化皇帝沒敢多耽擱,很快就帶著愛妃回去拜見祖宗:「你拜祭過太廟,知道列祖列宗都是誰。見深莽撞了,未曾告退自行離開,請祖宗恕罪。剛剛說到荊襄百萬流民,具體的,具體的說到那兒了?」
萬貞兒依次磕了頭,安靜的站在皇帝身後。
朱高熾還在繼續偷懶,今天拉弓才五十次就提前結束了,真高興:「說到土木堡之變後荊襄流民驟增。」
朱元璋:「你如何安置?朕已經知曉一些事,要聽聽你是怎麼說的。」
「正統年間出了一位英才,名叫商輅,其人三元及第,也曾被先帝選為東宮侍讀。為人謹慎忠直,慎刑愛民。自李賢去後,我召他回京,商輅陳述八事,我一一聽從。是他為于謙王文及其他人依次平反。孝莊錢皇后去世後,我母親周太后本不想令她合葬及附廟,我礙於孝道不敢不從,同樣是商輅率百官與太后對抗。叔父,為你平反,同樣是商輅大力為之。他平生最好納諫與公道。與彭時並稱為我朝賢佐。除此之外還有」
朱棣又打斷他:「汪直怎麼回事?」
作為錦衣衛指揮使,隨意逮捕三品文武官員……是非常正常的事!準確的來說,是自己任用的錦衣衛指揮使做這種事很正常,子孫後代用的時候,旁觀著,就覺得很不合理。尤其是這人連宣府等重鎮的武將都敢隨意逮捕,這是給國家添亂!
「等會!」朱元璋問:「你怎麼不結巴了?」
「我心裡一高,高興就忘了。」他私下裡和萬貞兒聊天時,心裡不緊張不嚴肅,就幾乎不結巴。今天實在是太高興了!在一起三十八年的愛妃,分離了七個月,他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看什麼都覺得沒意思。今天一相逢,高興的直蹦,再回答問話都覺得輕鬆。
其他皇帝基本上沒見過結巴、瘸子或身體有殘疾的人,這種人當不了宮人和官員,不會讓皇帝看到,錢皇后是個例外。
朱元璋倒是知道,結巴這樣很正常,越著急越說不出話。「繼續。」
「汪直一向以,以,劉,劉」
萬貞兒沒忍住,她平時陪著皇帝接見大臣時也會插話:「劉永誠。」
劉永誠是永樂年間開始大放異彩的一個宦官,善於騎射,當年扈從明太宗北征,帶著假鬍子,披甲跨馬,帶頭衝鋒。等到宣宗朝,參與平定朱高煦(被燜缸燒的)之亂,又帥師征兀良哈,迎接朱祁鎮回國,最後參與了奪門之變。卻沒像曹吉祥那樣作死,等到成化年間上疏將累朝賞賜的產業、俸祿、侍從等全部上交,告老還鄉。
從永樂年間一直活到成化年間,歷仕六帝,身經七朝,盈滿則退,壽享八十二歲,差點被追封為侯,和鄭和一起成為了後世宦官的終極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