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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瑜嘆了口氣,猛地一縮手,把手抽了出來:「人們自然知道與你無關。」你罵他們,他們也沒少罵你。如果有誰認為楊慎和理學是一家,那他准沒讀過書。
王陽明反手扣住她,挺高興:「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不僅朝廷內外嚴肅敏銳,也沒有瞎胡鬧的皇帝搗亂,妙哉。連亂都算不上,就是有點吵鬧。
「哦?你是女子?」
吳瑜臉都紅了:「不錯,你還不鬆手。」
王陽明當然不鬆手,雖然他只擅長射箭不善於肉搏,但臂力可想而知,那弓就等同於拉力器。「怎麼了?我是心學啊,小姑娘,我可不是理學。不過你也知道,號為理學的人,有些是為了沽名釣譽,不是遵照而行。」他是自成一派,但心學是從理學的基礎上發展改良而來的,他不希望有人藉此機會,通過一些衝動無謀的人毀掉整個理學。
吳瑜:……我忘了。
奮力掙脫開。
王陽明看著她跑遠,問楊慎:「你不做些什麼?」
楊慎淡淡道:「薄酒可與忘憂,醜婦可與白頭。匹夫懷璧死,百鬼瞰高明。」黃庭堅的薄薄酒。意思不只是文字所表達的,更有一點,現在和古往今來的文豪大家交往,閉門和妻子閒居,盡力修繕自己的哲學,其實挺忙的。有人鬧事,這就是個機會,自己不需要。
趕過來看熱鬧的智囊團來到這裡時,現場就只剩下這兩位在淡淡的聊天,談這次事件中到底怎麼回事。翰林院已經關了門,其他人都跟去看熱鬧了。
「來晚了來晚了。」
「走。」
伏闕諫諍的必備條件——必須跪在宮門口嗷嗷大哭。地點清晰明確。
周瑜奇道:「人間將黨爭如此視若等閒。」他當年做事時,也有反對者,但只要君王下定決心,反對者也得服從命令。不像現在這樣,反對者敢於明目張胆的反對。
魯肅想了想:「似乎是從文武分科之後開始的。」
他們倆當年都劍術出眾,必要時拿一把匕首就可以和虎豹拼命,就活的比較敞亮開放。宋朝開始,重文輕武,文人沒有佩劍的風氣,練劍又有礙仕途,雖然有岳飛辛棄疾等少量文武兼備的人,但主流風氣和他們的瓷器一樣,淡雅細膩柔弱,然後就開始矯情,在細微處下功夫,只有少量性情極佳的人才能擺脫這種氛圍。
干寶(搜神記)打開翰林院的門走了出來。
劉義慶才趕過來:「我錯過了什麼?」
「不是你喜歡記錄的那種妙事。」世說新語記錄的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故事,有些好笑,有些高貴,蠢事不必記錄太多。
吳瑜離開之後,沒有再和理學士人們混在一起,她是當了臥底,但要是帶頭去伏闋,那意義就不一樣了,真要開始庭杖時大概不會有人走出來指著她『這是效忠閻君的人,是她讓閻君們看清楚了理學士人的本質,不可以打她』。
閻君們今日閒來無事,人間沒什麼大事,死的人保持了一個較低的平均狀態,地府內外也沒什麼事。就聊一聊當前人間的思想爭論。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是某些人非要規定人們的言行、飲食。
「其實人能做到遵紀守法,就不容易了。」
「倘若我所料不錯,你說的一定是土地兼併的問題。」
「那些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反倒好辦,真正麻煩的是有些人真能嚴以律己,他們指責起別人來,也格外的理直氣壯。就像海瑞那樣的人,不是一個兩個。怎麼說整個明朝中也有十個八個的。」
「于謙、楊繼盛沒有說什麼,海瑞現在不是忙著清查官府欠款嗎。」
海瑞:杜絕公款吃喝及打白條。
宋慈派來通報的鬼差跑的比儒生們快得多,他是當年京兆府賽跑大賽的頭名,狂奔快要跑出幻影,找到正在朝房中喝茶下棋消磨時光的都尉:「都尉大人,府尹命我上報,朱熹未能壓制住文人氣焰,他們要伏闋,那個,那個」
都尉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明白,你神魂不穩,去旁邊喝水。」
他們私下裡一商量,伏闋的徒眾來時,是抓,是禁言,亦或是聽之任之?
直接逮捕不符合律法,也沒有理由問罪。目前為止,跑到閻君殿前大聲喊冤嚎哭都沒有入罪,平民百姓來拜見閻君也沒有什麼阻礙,這在陰間都是合理合法的。畢竟屬於廣開言路的範圍內,也不能強行規定說幾個人以下喊冤合法,幾個人以上喊冤不合法,那樣又會被其他人利用。
反正法律自從編撰出來,就有一大群人等著鑽空子,這幫人讀誦經史的目的就是為了避開法律。要對付也不難,只要自己也挑出法律的框架即可。
吳瑜本要去找閻君稟報此事,講一講翰林院激化矛盾,挑起事端,屢次挑釁。別的唐朝皇帝都處於秩序當中,左右被人牽制,唯獨翰林院自成一體,也算是地府的半個喉舌,自由高端,信息通暢,招攬人才也沒有定數——閻君只批准了二十個人的俸祿,但賣書可以自負盈虧。怎不叫人眼紅。想把翰林院從武曌手中奪下的人,又何止她一個。
在路上走到一半時,她漸漸覺得不對,今日的事情過於蹊蹺。
不再前行,繞回去靜靜的看著。
在群情激奮,志同道合的伏闋叩閣之中,總有些不見其人只聞其聲的聲音幾次三番的煽動情緒。過一會又有人悄悄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