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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總要聊幾句,她想,聊什麼呢?就還是談工作吧。
於是說起這兩天自己一直在復盤的會議記錄,她正在從項目開始到現在的各種對話中摸索每一次談判轉折的關鍵。
她發現,分而治之,各個擊破,其實是投行負責人從一開始就在推的策略。
比如面對管理層,強調買方公司本身也在中國經營電影院線,且業績斐然,每塊銀幕的收入是同行業的兩倍,利潤是同行業的三倍。一旦交易成功,定將使得這家百年院線煥發新生,重新盈利。
但說到具體措施,也不過就是建立激勵制度、採用信息化管理之類泛泛的說法。
反倒是周其野提到很多具體的問題,比如中美兩地電影票房的變化,影院票價的區別,線上購票的普及程度,以及 NATO(全美影院業主協會)和 MPAA(美國電影協會)的行規。
美國人對中國企業多少是有些成見的,總覺得是血汗工廠,低價競爭,也只有一個真正的專家,才能把他們認為的「野蠻人」變成「白騎士」。
除去律師的職責,他甚至做了一些業務條線和投行中介應該做的事,因為他不光懂中美兩地的法律,也更懂這個行業。甚至可以說,就是因為他,買方才得到了現在這個非常有利的報價和交易條件,對外號稱 30 億,實際付出的只有 7 億,good deal,great deal!
幾乎都是她在說,周其野只是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低頭在她身邊走著,聽著。
說到後面,倒也不拘束了,她又像平常一樣活躍起來。
周其野這時候才問:「你累不累?」
言謹很認真地回答:「其實還行,我覺得這一次非常有收穫……」
周其野打斷她,糾正:「我是說你現在還談工作,不覺得累嗎?早知道這樣,我跟陶總他們賭錢去了。」
言謹看他一眼,自覺閉上嘴巴。
他笑起來。
四月份的堪薩斯城,白天有二十幾度,夜裡卻降到十度以下,她為出席宴會穿了裙子,此時抱臂還是覺得冷。
他看見,脫了西裝給她披到肩上,說:「你穿這個吧。」
她感覺到他的體溫,以及隱隱一點酒氣。
他竟也自知,退開一點,說:「對不起,是不是有味道?」
「不是,」她說,「挺好聞的,到底是茅台。」
他又輕輕笑了。
仍舊是平常的對話,甚至是個挺好的玩笑。但不知為什麼,從那裡一直到附樓,兩個人都沒再開口。他們只是默默走著,彼此之間隔開一步的距離。
直到客房樓層,她把西裝脫下來還給他。
他接過去,說:「晚安。」
她回應:「晚安。」
而後各自回房間去。
關了門,她脫掉衣服,刷牙,淋浴。熱水沖在身上竟有種奇異的感覺,不知是因為喝過酒,還是在外面走了太長時間。
而後換上睡衣,鑽進被子裡,入睡之前,她一直在回憶那件西裝上的體溫,以及那一點點酒精的味道。
吳曉菁恐怕是對的,她想要他,就是那種最純粹的想要,無關工作,無關上司下屬。
還有他給她披上西裝的時候的手,同樣出現在她那一夜的夢裡,像一個又一個近景慢鏡頭,無聲地出現,推進,延伸,交疊,反反覆覆。
她記得那隻手曾短暫地觸到她的手臂,而後又收回去,做了一個近似於握拳的動作。
那是個自我克制的動作。她卻為此迷醉,只因為她憑此猜想,他也想要她。
次日醒來,郊野的陽光穿透窗簾照到床上,她閉著眼遲遲不起,自覺做了一晚上夢,感覺好像什麼都發生了,但除了那隻手,又什麼都不記得了。
睜開眼睛,才覺得自己荒謬。他其實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一切都是她的想像,也許只是因為昨夜又喝過酒。酒精真是害死了人,下次一定不能再這樣了!她自我告誡,立刻起床洗了把冷水臉清醒清醒。
直到洗漱之後,她換好衣服,才在手機上看到一通未接來電,來自周其野。
昨日午夜,他打過電話給她。
她把手機扔到床上,自己也坐到床邊,對著屏幕看了很久,才撥回去。其實根本沒想好說什麼,怎麼說。她只是不想讓他覺得,她沒接電話是表示拒絕。但如果當時接了,也不表示無論他要做什麼,她都會接受。她自己也說不清,究竟在期待些什麼。
鈴響了幾聲,那邊接起來。
她說:「餵?」
「言謹。」他叫她的名字。
「你找過我?」她問。
他在電話里輕輕笑了,隔了會兒才說:「對,最後一天在堪薩斯,我租了輛車,想不想出去轉轉?」
她聽著,笑起來。本不知道期待著什麼,但他剛好滿足了她的期待。
「怎麼樣?」他又問。
「帶你那台膠片機了嗎?」她反問。
他笑,竟有一絲遺憾,說:「沒有,這次沒計劃出來玩。」
「我上次的照片呢?」她又問。
「在我這裡。」他只是這樣說,絲毫沒有要給她的意思。
她卻也笑,想起兩個人在越南的時候。
「那一會兒樓下見。」他說。
「好。」她回答。
當時,是記得吳曉菁對她的提醒的,有些事要是發生了,本來理所應當該你得的,也會變得不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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