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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問這個……
「他已經把我趕出來了。」商昀秀回得輕描淡寫,話裡頭沒有一絲一毫的郁怒。他稍微一抬下巴,被子從臉上滑下來,半開窗簾外的光亮他似乎不太能適應,垂下眼睫避了避,仍舊無濟於事。
這不願面對的光束,和不願面對的人,他一個都躲不掉。
「趕出來?」傅榮卿哪裡肯信,追問道:「因為報紙那事兒洪錦文才辭退了你?」
商昀秀並不在乎辭不辭退這件事,縮著雙手團在胸口,嗅著被褥上惡人的藥味兒,說道:「這件事和二爺無關,即便不是這次也會是下次。洪老闆早就想把我趕出來了,他有自己的兒子,不需要我。」
「那你今天哭…是因為這件事?」傅榮卿知道不是,就是故意這麼提一嘴。
「不是。」商昀秀敷衍道:「二爺眼花了,我從來沒有哭過。」
「二爺認真問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傅榮卿湊過去看他,後來索性鑽進被窩,貼著他問:「腦袋怎麼磕的,我給你換藥都手抖,誰他媽這麼欺負你?」
「摔的。」商昀秀差不多要將腦袋上的口子忘了,第一次幫他包紮的醫生說,再磕嚴重點就要成癱瘓了,幸虧他命大,運氣好。
傅榮卿問:「什麼時候?」
第27章 咄咄逼人
問到這裡商昀秀回答得就不太積極了,二爺的好奇心被他勾得不行,又問了一遍。
「你要親自送宋先生回去那天。」商昀秀閉著眼,聽不出絲毫別的情緒,「那天我看到了報紙,最後一個看到,洪齊柏踹了我一腳,磕壞了桌椅。」
「洪齊柏敢踹你!」傅榮卿攢眉,腦子裡有了畫面,這個仇也已經重重記上了。
「我想是我不對,那天我就不該去芙蓉樓。」話到這裡商昀秀便覺得傅榮卿像現在這樣抱著他也是不對的。
他把傅榮卿和宋靈聿的關係,自然而然劃到廖先生和肖警官那樣彼此相濡以沫,歲月靜好的一類里。所以現在是千般萬般的不對。
他接著說:「我在這方面實在笨拙,如果當時你和我說想和宋先生單獨相處,你和我說明白一點,哪怕不說,別請我去我就能懂的。那麼多種方式,你偏偏選擇模稜兩可說介紹朋友,我以為真的只是朋友……」
沉澱了幾天,商昀秀忽然能夠形容出那天的感覺了。心是酸的,疼痛從小腹一路蔓延到鼻尖,喉嚨里像插著一把鋒利的刀刃,呼氣吸氣都有點痛。
這種酸軟疼悶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受。
傅榮卿可以是花心少爺,可以隨心所欲,也可以想和誰在一起就在一起。前提是不要給他『非你不可』的假信號。
就像商昀秀自己說的,關於愛情他還實在稚嫩,像是咿呀學語的孩童,若告訴他一加一等於三,他就是會信,並且毫不懷疑地把這個答案記在心裡。
奈何,傅少爺好像並不在乎一加一等於幾。
這就是商昀秀吐露不出口的酸澀,和不想有瓜葛的鐵證。但好像並不能真地怪罪傅榮卿,商昀秀自己也已經意識到了,他缺了好多的愛,傅榮卿不經意間填補了這個空缺。於是,錯的人又變成了商昀秀自己。
商昀秀輕嘆一口氣,掀開被子的同時,也把傅榮卿搭在他身上的手一併掀開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我猜二爺想問的不是這些。」
他坐在病床另一側的長沙發上,坐得疏遠,臉上沒了乖巧,也不見任性,戴上了『商老闆』的假面。
「我殺楊壘是因為私仇,我想二爺應該也不會關心具體緣由。另外關於洪錦文,我知道的並不比二爺多多少,不管怎麼樣,我始終是個外人,那些關於名利,地位的事他從來不會讓我插手。」
「嗯。」傅榮卿單手撐著腦袋,歪歪靠在病床上看他,心情複雜,所以就不想說這些事兒,「我不問這些,我現在想問的是你,」
「問我?」商昀秀搖搖頭,「我實在無趣,這些年為了得到洪錦文的重視一心往上爬,可是二爺也看到了,我白費好幾年光陰。」他點點腦袋上的紗布,「這是我拿到的回報。」
「不是這個,」傅榮卿點明了說:「這些生意上的事兒我等你腦袋上的傷好了再說,今天我們只說你。」
「下邊的警察和楊壘呢?您也不問?」
「這個也等你傷好再說。」
商昀秀不懂他,稀里糊塗地點頭,「那二爺請說。」
「那天你在想什麼?我要你說最真實的想法。」
「什麼?」商昀秀還是糊塗。
「我晾著你只顧著和宋靈聿說話,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傅榮卿翻身坐在他面前,沒了往常的不正經,也沒有輕浮地對他動手動腳,紳士有度,仿佛現在這個人才是他真正的脾性,理性尊重,成熟和耐心。
商昀秀說:「沒有。」
傅榮卿不信:「我昨天找了你很久,不,是這幾天一直都在找,最想問的只有這一個,你到底怎麼看我,和我對你的態度。」
商昀秀被他問住了,心又亂又慌,假意頭疼,扶著額頭一面的紗布,垂下眼睫閉口不肯答話。
傅榮卿並不著急,一言不發等他的答案。
這個的問題現在問出口時間不對,商昀秀在心裡這樣想。
自從沒了爹娘,他便活得渾噩不堪,認得最清的就是自己這顆一心報仇雪恨的心,後來橫衝直撞進來一個傅榮卿,他肯大方承認這份愈來愈烈的愛意,奈何時機就是不對,他願意承認,卻已經不願意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