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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著花束往裡走,格朗·施萊博尼跟在他身後。
現在這裡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圍繞墓地的鑄鐵柵欄圖了新漆,在正門對著的地方,那兄弟三人的岩石塑像莊嚴而又肅穆,他們甚至為每一塊墓碑鑲嵌了銀邊,在每一個墓碑的頂端都嵌入一個銅製金鷹。
奢華的墓地。
飄雪蓋不住的鮮花叢中,馮濟慈找到了他們。他蹲下,將紅栗蘭挨個放置在墓碑前:「你,還記的他們嗎?」
格朗·施萊博尼沒有說話,用手將墓碑上的積雪一個一個的撫去。他的表情非常平靜,就像雪落在應該的位置。
「來之前,吾已經秘密處死了卟牢耶及……黨羽。」
馮濟慈看向墓地門口,風雪中歐拉克跪如冰雕。
格朗·施萊博尼說:「吾以為你該恨他。」
馮濟慈笑了起來:「您說什麼呢,比起您,他對我們要好很多,他抵抗住壓力,給過我們最需要的幫助,我們得到過他太多的善意,他完全可以不給。
那是個品格高尚之人,活的比誰都累,甚至比任何人都痛苦,包括我,在一切人都拋棄普利滋的時,只有那個傻子在苦苦支撐,所有人都該對他說謝謝。」
格朗·施萊博尼凝視那些墓碑。
馮濟慈沒有打攪他,他甚至知道這人想起什麼。
每次征伐之前,老軍營也該是這樣列隊的吧。
後來他問:「你恨我嗎?」
有些話那叫瑞爾的孩子不太會敘述,施萊博尼家的孩子也沒學會訴苦,但是他會。
馮濟慈說:「恨呀,怎麼能不恨呢。有個早晨……當你還在酣睡,很多人衝進你的房間對你大喊大叫,他們告訴你這裡不是你的家了,你得離開了,甚至不能帶走一片多餘的碎布。
那種感覺……很奇妙,你甚至不明白家這個概念是什麼,家就沒了。
你慌張的去找一切你熟悉的人,他們曾對你表達過太多熱烈的情感,忠誠或別的什麼,可這些情感沒有了,忽然就消失了。
所有人不再對你微笑,也總是高高在上的拒絕,他們甚至會無奈的說,你和你父親真不同,他沒你這樣的貪得無厭,這是多有意思的話……
我王兄光著腳從很遠的地方跑來,我能聽到他赤足踏在地板上的沉悶慌張,他進來,眼圈是紅的人卻在笑。
他抱起我說,哎~瑞爾,你在這裡!那些大人最可惡,悄悄出去冬獵竟然不帶我們。
我很生氣,發了很大的脾氣,我跑到你們常出現的地方試圖推開每一扇門,可沒有一扇門再為我打開。
後來埃德加就說……那我們就藏起來,讓他們找不到我們,以後就是跪在地上哭泣,我們也不能原諒他們,我覺的~那可真是個好主意……」
馮濟慈伸手接了幾片雪,又看著讓它在掌心融化:「我想,你再也找不到他們了,他們藏的太好了。」
有人想擁抱他,馮濟慈卻躲開了,這個擁抱不該屬於自己。
「那也是個尾月,飄著不輸今天的雪,我沒有鞋,埃德加抱著我,背著洛洛斯……那些人就躲在宮的窗後窺視,當我們回頭他們就躲起來,卡特撿起石頭想打爛那些窗,埃德加卻阻止了他……」
有幾個老人跌跌撞撞跑來,他們緊張的看著馮濟慈,他們在遠處哀求,大聲的哀求,卻被人毫不客氣的拖走了……
馮濟慈高興起來,他扭頭對格朗·施萊博尼說:「他們一定認為我找了個地方死去了,他們去找你了?」
偉大的奧古斯面露憎惡的點頭。
馮濟慈卻說:「忘記那些事情吧,我們……也早就忘記你了,我們每天都很快樂,為埃德加那些失敗的約會,為卡特全城最難聽的歌聲。
你知道嗎,洛洛斯總把錢藏在門口的大樹下,我穿他們的舊衣服,卻最討厭卡特的舊靴子,他腳太臭……你忘記我們,我們忘記你……這很公平。」
身後的人很久才說:「對,很……公平。」
馮濟慈掏出手帕賣力的把墓碑擦的錚亮,
格朗·施萊博尼蹲下用手指描繪那些名字。
「他們再也沒有回到普利滋宮,也從不認為那裡屬於自己。對於他們而言,香葉區的那棟小房子才是家。」
格朗·施萊博尼覺著這孩子語氣奇怪,又說不清奇怪在哪裡。
「除了家,他們還深愛腳下這片土地,他們愛這裡春天復甦的嫩葉,愛這裡夏日怒放的每一朵花,他們愛秋日陽台下經過的每一位普利滋姑娘,還有冬日尾月飄落的每一片雪。
偉大的奧古斯閣下,如果您還有一絲絲憐憫,就請……不要毀掉他們曾經深愛的地方。也許對於您這裡不值一提,可這裡卻是他們用生命守護過的地方,你……走吧……」
馮濟慈被人猛的從身後擁抱。
「瑞爾!原諒我,跟我走吧,瑞爾~我們帶著埃德加,卡特還有洛洛斯~去新土……」
巨大的委屈席捲著身上每一個細胞,馮濟慈就覺著這一瞬他都不是自己了,他憤恨的回身推開他,怒吼:「別做夢了!你帶不走任何東西了!這裡也沒有任何東西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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