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頁
「房費是免了,可誰知道春闈要推遲到幾時!這期間的生活支出怎麼辦,你來養著他嗎!」一名考生反唇相譏道。
「可不是,大家玩笑叫你聲霍菩薩,你還真當自己是菩薩了!?我們今日就丟了銀錢,不是這窮光蛋偷得還能是誰!」
「就是,若不是他偷的,他怎麼不敢讓我們檢查!」另外兩名考生也跟著叫囂。
「你們忌憚得當真是年時兄偷了你們的銀錢嗎?」沈忘唇角勾起,浮出一絲瞭然的譏誚,「你們忌憚的,怕不是年時兄文采斐然,才高八斗,會將你們從皇榜上擠下來,名落孫山吧?所以,才趁此春闈推遲之際,想讓年時兄憾然離場,給你們讓出位置吧!」
「沈忘!你血口噴人!你有證據嗎你!」
「那你說年時兄偷銀錢的證據呢,拿出來!」沈忘寸步不讓,朗聲斷喝。
「你!」對面的考生惱羞成怒,剛想故技重施,推搡沈忘,兩個人影就已經擋在了面前。柳七和程徹一人上前一步,把沈忘結結實實擠在了身後。
「肆口謾罵,逞兇鬥狠,你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柳七冷冷地盯著對面幾位考生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程徹看了看柳七,也想學著自己阿姊的樣子,說些聽上去就極有魄力的狠話,腦子轉了幾圈也沒搜刮出多少成語,只得沉聲附和:「就是,都讀到哪裡去了!」
值此焦灼之際,縮在人群最後面的蔡年時卻是再也忍受不了這般羞辱,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猛地衝到對峙的雙方中間,滋啦一聲,本就脆弱不堪的包裹皮被他狠狠撕開,包裹中的東西一股腦的掉在了地上。
他帶著哭腔嚷道:「你們不是要看嗎!看吧!只是一雙鞋,一雙我阿娘新納的布鞋!我一直踹在包里捨不得穿,就想等著會試那日,穿上阿娘縫的新鞋……我沒有偷你們的銀子,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偷一分錢……這下你們滿意了嗎……」
壓抑的哭聲在長街上迴蕩,也顫動著每一個人的心,連一直抱著看熱鬧打算的易微也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
對面的幾位考生也覺得面上掛不住,嘟嘟囔囔地轉身走了,其中一個還頗有惡意地回頭向沈忘瞪了一眼,卻被高舉拳頭恐嚇的程徹嚇得腳下一絆,差點兒摔倒。
很快,客棧門口只剩下了霍子謙、蔡年時和沈忘四人。
蔡年時還蹲在地上忘情地哭著,懷裡緊緊抱著那雙嶄新的布鞋,似乎不斷掉落的淚水能沖刷掉他所受的侮辱一般。
沈忘在他的身旁蹲下來,輕聲道:「年時兄,你應該是廣東人吧?我記得在你的家鄉有這麼一句話,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終須有日龍穿鳳,唔信一世褲穿窿。他們愈是欺辱你,就說明他們愈是忌憚你,你可不能隨了他們的意。這雙布鞋,還得踏進金鑾殿呢!」
「就是」,易微也蹲了下來,用胳膊肘撞了撞蔡年時,「不就是錢麼,我有錢,別說春闈了,就是拖到冬闈,我也養得起!」
這一下,一向穩重的霍子謙也跟著抹了抹眼睛,似乎很是動情。程徹大喇喇地拍了拍霍子謙的肩膀,笑道:「霍兄,你就別跟著掉眼淚啦!那邊兒還沒哄好,你這邊兒再哭起來,那咱們都蹲在地上哭好了,哭到會試開始,還省了房錢呢!」
霍子謙和蔡年時聞言,都破涕為笑,霍子謙不好意思道:「我……我只是感慨……若是……若是……哎……」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只是和眾人一起,將蔡年時攙回了房間。
一夜無話,第二日,正午。
這是近幾日難得的自然醒,程徹伸了個懶腰,翻了個身,看向自己對面的床鋪。
一如既往的整潔,仿佛沒有被人使用過一樣。
程徹垂頭看向房間中央擺放的圓桌,驚愕地發現沈忘和柳七正頭頂著頭研究著案情,渾然忘我。
程徹騰地坐起身,徒勞地揪著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埋怨道:「無憂,阿姊來了,你怎麼不喊我!」
「喊了啊」,沈忘也不看他,笑著答道:「你讓我滾一邊兒去。」
柳七眉眼一彎,笑意從眼角眉梢滿溢而出。
程徹臉上一哂,努力轉移話題道:「那……那易姑娘呢?」
柳七答道:「跟你一樣,所以我過來了。」
沈忘再也憋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白皙的下頜向後揚著,被秋日的陽光映照得幾乎透明。柳七看向他,不知為何憶起了那和雨水一同到來的梔子花。
隨著沈忘的笑聲堪堪停止,柳七的目光也從他的下頜,滑過修長的脖頸,落在面前的紙堆上。
「那……那你們研究得怎麼樣啊?」程徹問道。
「我和停雲分析了捧頭判官出現的三個地點。第一次,也就是清晏你看到的,是在距離登雲客棧不遠的街道上;第二次,是在客棧內的影壁牆上;第三次,是在施兄家門口的胡同處。清晏,你有沒有發現這三個地點有什麼不同?」
程徹掰著下巴思考了半天,頹然搖了搖頭。
沈忘微微一笑:「這三個地點中,除了在客棧影壁上的那次不期而遇,其餘的兩次都是在戶外露天處。如果這捧頭判官是與清晏你一般的綠林高手,翻牆躍脊如同探囊取物,他何須躲在室外裝神弄鬼,直接入室殺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