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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微聞言,也把腦袋轉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程徹,那雙漂亮的眸子在眼眶里轉來轉去,像是囚在雪洞裡的琉璃,程徹覺得自己幾乎能清晰地聽到那眼珠兒「咕嚕咕嚕」轉動的聲音,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道:「是這樣的阿姊,三年前我應友人之邀,去解錦衣大寨之圍。當是時,盜匪舟船如蝗,把江面都擠得滿滿當當,錦衣寨易守難攻,但只要盜匪們困住山下的碼頭,讓寨里的人無法出入,錦衣寨的兄弟們早晚是個死。」
「所以,我連夜趕到江上,和江上的盜匪們大戰了一晝夜,解了寨子的圍,自那以後,我便多了這麼個諢號——鎖橫江。」
「這就完了?」易微正聽得熱鬧,不滿道。
「嗯……完了。」程徹老老實實點頭。
「程兄,你一人一劍,鬥敗了整條江上的盜匪?」柳七往前探了探身子,震驚道。
「也不算是一人一劍,錦衣寨里的兄弟們也從山上往江中射箭,幫了我的忙。」
「那不還是一人一劍嘛!」易微一邊說著,一邊心中暗道,這三人組,一個是尚未會試就聲名遠揚的沈狐狸,一個是松江府的仙女仵作,一個又是有著這般驚人實力的傻大個,這三人與其說是進京赴試,還不說是進京探案,也不知這樣三個人物是怎麼聚到一起的……
易微抬起狹長的睫毛,不易察覺地掃了一眼正在給柳七解釋細節的程徹,唇角勾起一絲淺淺的笑。倒是能為我所用,易微心中暗想。
一路這樣聊著,大慧寺便在不知不覺中悄然眼前。
正德年間,司禮監太監張雄建寺於宛平縣香山鄉畏吾村,賜額大慧,並護敕於碑。嘉靖中期,太監麥某提督東廠,於其左增蓋佑聖觀,於是合寺觀計之,殿宇凡一百八十三楹,拓地四百二十一畝,形成了佛道共生,廟觀齊盛的奇景。
大慧寺重檐廡頂,上層單翹重昂七踩溜金斗栱,下層重昂五踩溜金斗栱,整個建築端麗無匹,風姿卓絕。大悲寶殿正中立有一尊高達五丈有餘的千手千眼觀音菩薩銅造像,寶相莊嚴,工藝精湛,因此,大慧寺又被稱為「大佛寺」。
軟轎剛剛停穩,沈忘就當先下轎,待雙腳踩到平實的地面方才長出了一口氣。兩脅之間的疼痛不知何時又起,他用手暗暗扶了扶,轉頭向柳七和程徹所在的轎子望了過去。
只見程徹掀簾而出,伸手去扶後面的人。易姑娘第二個鑽了出來,看都不看程徹一眼,蹦蹦跳跳地自己下來,也跟著轉身去扶身後的柳七。這一高一矮,都眼巴巴地等著柳七下轎,動作殷勤又恭敬,讓心情沉鬱的沈忘也不由得笑出聲來。
柳七彎腰而出,見一左一右遞過來的手臂,怔愣了片刻,誰也沒扶,自行振衣走了出來。
五人在人頭攢動的大慧寺門口集合,皆抬頭遠眺,香菸縈繞的寺中似乎正在舉行一場盛會,引得四面八方的遊人爭相奔赴。
「這左不是初一,右不是十五,不年不節的,怎地這麼多人?」程徹看著如織的行人,瞠目結舌道。
「你連這都不知道!」易微輕輕嗤了一聲,道:「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辯法會,本就高僧雲集,才子輩出。更何況這次的辯法會恰在會試之前,但凡京城中想出點兒風頭的秀才舉子都擠破頭往這兒來呢!」
沈忘聞言,清冷冷的眼神向著沈念瞟了一眼。說什麼燒香禮佛,以祈中第,卻原來只是為了趁此良機讓自己的弟弟在眾人面前展耀一番,為接下來的官途鋪平道路呢……
沈忘不屑地勾了勾唇角,心中暗道:兄長也是打錯了算盤,我進京赴試可不是為了同他在官場中相互幫扶,傾軋同僚,只是為了承停雲之諾。這京城之中蠅營狗苟,我絕不留戀,待得考取功名,自當遠赴他鄉,為當地百姓博一個朗朗天青。
心中有了計較,剛剛湧上來的牴觸情緒便煙消雲散,沈忘的臉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沈念不知自家弟弟早就運籌帷幄,做好了打算,還只當他想明白了,心中寬慰,格外賣力地引著眾人往寺廟中去。
順著人流行了不多久,沈忘便瞧見前方行著的幾人有些眼熟,一個瘦高條兒,手腳伶仃,左搖右晃;一個走起路來小心翼翼,似乎每一次下腳都要反覆忖度,生怕行差踏錯;一個剛健穩重,不時側過臉來與同行之人輕聲說話,沈忘幾乎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欸!這不是那個……那個誰……霍霍……霍……」程徹一邊苦思冥想著對方的名字,一邊搖擺著大手打起了招呼。
「霍兄,元朗兄,年時兄。」沈忘代替他一一喊出了三人的名字。
三人應聲轉頭,霍子謙和蔡年時的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向沈忘一行人走了過來,文元朗則抱著胳膊遠遠地望著,面上神情倨傲,似乎並不想與沈忘等人為伍。
眾人互相見過禮後,霍子謙熱情地邀請道:「既然諸位兄台都是來此觀摩辯法大會,不如一同觀禮,也好有個照應。」
蔡年時也跟著應和道:「是啊是啊,人多點兒熱鬧,咱們也只是遠遠地看一眼,沒個一官半職,是沒有資格湊到近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