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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數十名手持五花八門各式武器的孩童從四方圍攏過來, 將高台下被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得一動不敢動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他們顯然經過嚴格的訓練和周密的安排,以三人為一組把守住集市往來的道路和分岔口,不允許任何一人隨意離開。而這些孩童三人一組所使用的陣型, 竟然是戚家軍獨有的鴛鴦陣!
「諸位父老鄉親!這些孩童, 便是證據!他們都是被白蓮教或拐或騙或強行捉到活佛廟的地牢里,一日裡只給一碗清得能映出人影的稀粥,一個硬得跟石頭一般的窩頭,這些孩童,哪個不是爹生父母養的, 卻要受此非人虐待,只為讓他們放棄回家的念想,加入白蓮教,於這個賊禿同流合污!」
沈忘的聲音清越高亢, 極具煽動性:「而這個所謂的活佛, 也是白蓮教眾日日用油脂油膏圈養, 以銀針封穴, 讓他口不能言, 身不能動, 成為祭天斂財的工具!他們明里打著活佛升天的旗號騙走鄉親們手裡不多的錢財, 暗裡坑蒙拐騙偷走十里八村的適齡兒童, 當真是壞事做盡,天良皆喪!」
就在沈忘侃侃而談, 揭露白蓮教罪行之時,幾個白蓮教眾心知不妙,想趁亂溜走。可惜, 他們剛剛擠出人群,就被守在外圍的孩子們一叉慣在地上, 呶呶怪叫著,把其餘妄想逃跑的念頭掐滅在萌芽里。
作為大掌柜的覺玄可不願閉目待死,他瞪大眼睛,汗如漿涌:「你……你這潑皮無賴,從哪兒弄來一幫小乞丐就聚眾鬧事!你……你當鄉親們的眼睛是瞎的嗎!」
覺玄話音剛落,就聽人群中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兒啊!我的兒啊!」
只見一名微胖的中年婦人滿臉淚水,連滾帶爬地衝出人群,踉踉蹌蹌地撲到在小虎子腳邊的地面上。這一變故,沈忘和柳七等人也是沒有料到,所有人都轉頭向小虎子和婦人所在的方向望去。而負責把守的孩童,卻皆是面容嚴肅,甚至連餘光都沒有向那邊瞟一眼,可見訓練之嚴整。
小虎子看著婦人緩緩抬起的,被淚水沖刷得幾乎分辨不清的面容,那張臉上縱橫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溝壑,鬢邊也已滿是白霜,唯有那一雙慈母的眸子依然閃著溫潤而熟悉的光。小虎子渾身一顫,握著槍桿的手用力得泛起了青白色,下一秒,他便撲通一聲跪下了,被婦人緊緊摟在懷裡。
小虎子的頭抵著婦人柔軟溫暖的胸懷,他怔愣片刻,眼淚只是撲簌簌地掉,把婦人胸前地衣襟浸濕了一大片。就如同日光照耀下的冰川,先是化冰為水,後才能坍塌陷落,果不其然,就這樣無聲地哭泣了片刻,一聲飽含著憤懣、委屈、愴然的哀哭猛然間直衝天際,那是來自一位少年的指天喝問,那是一句和易微異口同聲喊出的「憑什麼」。
然而,即使痛苦至此,小虎子手中的槍卻始終緊緊握著,不曾放開。他依舊像在地牢之中一般倔強,從不曾因為個人的好惡和感情而放棄責任。好在這一次,南飛的倦鳥終究找到了自己的故鄉。
西北方把守的許報國,遙遙聽著小虎子那邊傳來的聲響,不曾轉頭看一眼的他,卻被通紅的鼻頭兒出賣了內心的情感。他吸了一下鼻子,強迫自己更加目如寒刃地瞪視著慌亂的白蓮教眾,今日,他定要親手將這個害他淪為叛徒的組織就地正法!
小虎子親娘的這一出「當眾認子」,徹底捅破了白蓮教岌岌可危的最後一層窗戶紙,此時,就算是曾經再篤信無疑的愚昧百姓,也不得不承認這哪裡是什麼活佛升天,不過是白蓮教眾為了斂財而演的一出大戲罷了。
看清了白蓮教的真面目之後,再想想自己被搜刮一空的錢財,再看看這母子相認的動人場景,沉默的人群化作了鋪天蓋地的浪潮,向著那群偽裝的僧眾撲了過去。那白蓮教人本是利用僧侶的身份作偽,此時這光閃閃的禿頭卻成了送命的招幡,讓他們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覺玄當先被人一扁擔拍倒在地,肥如滿月的白淨面皮兒上被周圍人爭相踏上了幾隻腳,痛得他尖聲哭嚎。而其餘的教眾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不是被一叉子箍到地上動彈不得,就是挨了幾記老拳成了烏眼青,那些剛剛捧著缽盂收受香火錢的僧眾最是悽慘,挨得拳頭也最多,只剩下躺在地上呻//吟的力氣了。
在這憤怒的潮湧中,只有一位僧侶奮力掙扎了片刻,正是那鼻樑骨斷裂的天煞人。在看到覺玄還來不及反抗就被拍倒在地後,他猛地推開面前的一名男子,向著直衝而來的兩人放聲怒吼!他本就長得凶神惡煞,此時猶做困獸之鬥,自然是使足了十成十的兇悍。
而這一聲咆哮的確喝退了數人,頗有燕人張翼德的風範。眼瞧著那僧侶血口大張,白森森的牙齒上粘連著瑩亮細長的唾沫絲,眾人都不由得後退。然而,這僧侶的威風剛剛彰顯,下一秒便有凌空一腳狠狠揣在他的臉上。
這一腳著實氣勢駭人,那僧人飛在半空之時便有數顆血淋淋的牙齒崩了出來,濺落在地。這下倒好,鼻樑又斷了不說,半口牙也沒了,饒是張翼德在世,只怕也是火燒紙馬店,遲早要歸天了。
「找死。」程徹穩穩落地,瀟灑地一甩衣裳下擺,獵獵生風。這一腳下去,程徹只覺神清氣爽,正欲再找一僧侶出氣,卻被柳七和沈忘一左一右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