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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霍子謙顫聲說著,猛地捂住自己的臉,幾乎爆發般地大喊起來:「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
程徹並不知道易微和沈忘商定的伎倆,使勁用胳膊蹭了一下眼睛,也跟著動情地大聲回道:「子謙!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下意識地往沈忘的方向瞟了一眼,又趕緊認真地跟上兩個字:「之一。」
沈忘並沒有在意程徹的慌亂,走上前溫和地看著情緒激動的霍子謙:「子謙,你若留下,便不能再參加三年後的科舉了,也……也不能馬上娶親了,還要日日夜夜擔驚受怕,如墜火獄……」
「我不在乎!我跟方長庚說過,只要你沈忘一日用得上霍某,霍某便一日效死身畔,你不信你可以問他,他能給我作證!」霍子謙說完才想起,能給他作證之人早已被易微一槍打死在硯池地穴之中,不由懊惱地錘了一下大腿。
「我也能。」柳七鄭重道。
霍子謙感激地看向柳七,這才猛然發現,除了依舊懵懂的程徹外,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種瞭然而耀眼的笑意。
「你們……」心裡有什麼雀躍的東西砰然爆裂開來,宛若春日的青胡桃,帶著對未來無盡的希冀。霍子謙將後面兩個字咽了回去,沒關係,即使是騙,也是他這輩子被騙得最開心的一次。
「霍氏子謙,你是否願意做歷城縣令沈忘沈無憂的師爺,獨掌「刑名」「錢穀」兩門,同柳仵作,程捕頭一起,輔佐身畔!」
「我……屬下萬死不辭!」
第115章 歧路冥婚 (一)
若有神靈, 使吾睹見;若也無神,從此永別。——《搜神記》
* * *
似乎是為了褒獎霍子謙的感天動地的決心,自方長庚暗中操控的傀儡縣衙被一網打盡之後, 沈忘等人難得的度過了一段太平日子。平日裡吟詩作對, 賞花釣魚,手中的案子至多也就是張三家的雞被李四偷了,李四家的牆多占了王二家的院子,王二的媳婦撓花了孫八的臉,孫八的牛又踩爛了趙九的田,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霍子謙心中暗喜,沈忘也樂得清閒,若不是每日還要被柳七盯著喝幾碗苦湯藥, 實在算得上是神仙日子。
這一日, 天氣晴好, 霍子謙將架閣庫中沉年的黃冊都翻了出來, 在院中晾曬, 巡邏回來的程徹正好也得空, 便跟著幫忙。兩人在院兒中搬進搬出, 美人榻上曬太陽的沈忘自然也躺不住了, 便也起身跟著活動筋骨。
是以,當柳七和易微端著一盤點心來到後院時, 便看見了這樣一幅熱火朝天的場景,竟是連落腳的地兒都沒了。
「嘖——」易微不耐地道:「早不曬晚不曬,偏偏我同柳姐姐玩兒到一處了, 你們倒忙活開了。」易微抬頭,看向前陣子新抹的鉛灰色的院牆, 輕拽了一下柳七的袖子,道:「咱們去那兒。」
說完,也不待柳七回應,便如蜻蜓點水般躍上牆頭,用絹帕撣了撣自己身旁的牆面,向柳七伸出手。
易微看過來的眸子晶亮亮的,像是汪在潭水裡的兩顆黑葡萄,饒是平日行止坐臥端方拘禮的柳七也不忍拒絕,只得臉色微紅地由著她的性子,略有些拘謹地坐在易微的身旁。
從牆上向下看去,院外是人來人往的縣西巷,挑擔的推車的,賣貨的牽馬的,人聲鼎沸好不熱鬧。好在易微與柳七所坐的牆頭正有一株泡桐樹的樹冠,華蓋花滿,小孩兒拳頭大的紫色花朵綴了一樹,少女們躲在橫斜有致的枝丫間,倒也並不引人注目。
見柳七動作僵硬,坐立不安,易微會意一笑,就勢往柳七懷中一倒,驚得柳七趕忙坐直了身子,穩穩接住少女熱乎乎軟綿綿的身子。
「柳姐姐,你瞧,看不見咱們的!」易微一邊說,一邊揪下一朵開得正盛的泡桐花往路面上一擲,正好落在一匹棗紅馬的馬蹄前,馬蹄毫不停滯,穩穩地踏了上去。淺紫色的花朵黏著在馬蹄上,隨著清脆的踢踏聲逐漸行遠了。
「咱們這就叫拂石坐來衫袖冷,踏花歸去馬蹄香,風雅得緊呢!」少女腮中鼓鼓囊囊,綠豆餅的香氣從唇齒間溢了出來,說話都帶著咕噥聲,讓柳七不由得勾唇而笑。
牆頭上的人兒歡聲笑語,院中的沈忘和程徹卻是看痴了。等霍子謙擦著汗垂著後背直起腰,便看到沈忘和程徹二人面色微紅,目不轉睛地看著泡桐花中相視而笑的兩位少女,心中只覺暖意融融,也跟著不明就裡地傻樂起來。
一時間,牆內牆外春光無限,牆頭牆下盈波無聲,好一派春意盎然。恰在此時,一陣嘹亮喧嚷的嗩吶鑼鼓聲由遠及近而來,正是迎親的喜慶曲子,引得往來行人皆駐足觀望。最好熱鬧的易微更是歡呼雀躍,若不是柳七按著,少女差點兒從牆頭躍下去。
只見一頂朱金木雕花轎在八位轎夫的簇擁下,宛若碧空之上飄揚的朱雀炙羽,輝煌燦爛,精巧絕倫。隊伍的最前面,一襲紅袍的新郎官身騎白馬,面容矜傲,足見身份之貴重。這般十里紅妝,極盡鋪陳,自然將街上眾人的目光都引了去,就連沈忘、程徹和霍子謙也停下手中的活計,向院兒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