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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此時城南的登雲客棧,沈忘的房門也被一把推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忘深知憑藉蔡年時坦蕩的思維是絕想不到他們三人又回到了當年的登雲客棧。
沈忘抬起頭,看著推門而入的易微和程徹,二人的面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可見事情辦得很是順利。
「查出來了!那王大臣還有個妹妹,不過事情發生之時,她身染重病,事發之後又被投進了教坊司,很難講她知不知道具體的過程。」易微接過程徹遞過來的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
張綽平身死,案件的線索表面上是斷絕了,可張綽平和王大臣曾是戚繼光部下的這一層關係卻是再也藏不住,三人便順藤摸瓜地在王大臣的身上找線索。借著易微之手,這次的查證便再也沒有了阻力,只一下午的時間,王大臣殘存在戚家軍兵冊中的信息便被盡數搜查出來。
「無妨,至少這條線索尚未來得及污染,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和幕後之人搶時間,哪怕是再細碎的證據都於我們有利。」沈忘道。
「那咱們這就走!」易微說著,手探到腦後將自己的長發挽了挽,塞到了四方平定巾下,又成了一個玉面書生。
沈忘站起身,程徹也隨之正了正自己腰上的佩劍,卻換來易微一記凌厲的眼刀:「我們去查案,你去作甚!」
程徹笨嘴拙舌地囁嚅了半天,轉頭求助地看向沈忘:「那——那我去不去?」
沈忘這才記起,當年的多災海魘一案自己曾差遣程徹去濟南府的花樓探問案情,著實惹惱了這位易大小姐,連忙陪著笑臉溫聲道:「這次有易將軍坐鎮,清晏只是隨侍不敢造次,是不是清晏?」
程徹有些委屈,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上次也沒造次……」見沈忘的眸光看過來,也只得趕忙一疊聲地應承下了。
易微這才略略展顏,三人趁著暮色未沉向著京城教坊司的所在行去。明朝初年,太//祖極惡官場奢靡貪腐,要求禮樂機構一律從簡,僅設太常寺與教坊司承應宮廷樂舞,教坊司中的樂戶皆是貧苦人家所賣女兒或是因罪籍沒的女子,此時的教坊司尚且清白,與後來的「官辦妓//院」並無瓜葛。
可這一切自明成祖時期開始改變,為排除異己、懲治靖難忠臣,無數受牽連的女眷被發付教坊司成為娼//妓,世世不得為良,永無出頭之日,是以當世有「寧入浣衣局,不入教坊司」之語。
夜色將至,卻正是教坊司華燈初上之時,粉纛花牌,綺窗絲帳,雕欄畫坊,端的是人間歡愉在,紅粉銷金窟。諸妓房門,皆是半扇門扉,其上蒙著影影綽綽的紗簾,只消一眼便能望見屋中美人倩影,或行或坐,或低語或淺笑,當真是引人浮想聯翩。
這一路行來,鶯聲燕語不絕於耳,易微本是女子,倒並不覺得有什麼,時不時目光坦蕩地向房中望去,為這些貌美女子的悲慘身世而嘆惋。沈忘的思緒盡皆被案情所占據,紅粉麗人如同過眼雲煙,只是目不斜視地向前走,愈發顯得身姿如竹,傲然而立。他與易微二人,一個君子端方,一個俊俏逼人,引得眾人為之側目。
唯一不自在的只有程徹一人,他低眉杵眼地悶頭走,腦袋恨不得塞到地縫裡,可饒是如此,臉依舊紅得發紫,易微也覺著他可憐,便走到他身側,替他擋住了那些如同虛設的房門。
穿過人聲鼎沸的長廊,三人終於行到了大堂之上,堂中人摩肩接踵,熱鬧非常。此時,人們的目光盡皆落在高台之上且歌且舞的女子身上,易微畢竟是孩子心性,一手扯著沈忘,一手拽著程徹就往人堆里擠。
只見台上的女子一襲紅衣,輕紗覆面,做胡姬打扮,只露出一彎妙目,低眉婉轉間舞姿輕揚,著實讓人移不開視線。更為勾人的是她腰際間那抹雪白的皮膚,如同紅梅上的初雪,花甸間的月光,隨著舒展柔軟的舞姿妖嬈騰挪,當真美極妙極。
易微盯著女子的臉半晌,輕輕擊掌,「就是她!」接著壓低聲音解釋道:「她就是王大臣的妹妹。」
第192章 挾刃落花 (二十五)
她一邊說, 一邊轉頭看向程徹,卻見後者正雙目炯炯地盯著台上的女子,眸中閃動著警惕的光芒。易微本來見程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紅衣女子, 心中只覺懊惱, 抬手便向程徹的後腦拍去,可手揮到一半卻定住了。
不對,這傻大個的人品如何,別人不知道,她還不曉得嗎?
她再次仔細地打量著程徹, 只見他上身微微前傾,雙腿分開,牢牢地定在地面上,雙臂不易察覺地擋在自己和沈忘的身前, 如同一隻張開翅膀守護著幼崽的山鷹。他在防備什麼?易微心中疑惑, 轉頭向台中央看去。
這時, 鼎沸的歡呼聲驟然響起, 幾乎衝破了上方的屋頂, 直逼九霄。原來是一舞終了, 台上的女子正俯身拜謝。
「跟上她。」沈忘低聲道。三人隱在人群之中, 不遠不近地跟隨著那抹嬌俏的紅影, 眼見她一扭身上了二樓,沈忘從懷中掏出點兒散碎銀子, 看都沒看一把塞給上前攔阻的龜奴。龜奴立刻訕笑著退到了一邊兒去,只當是哪個朝廷大員的公子背著家里來尋歡作樂,自是不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