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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微拍了拍小丫鬟瘦削的肩膀,學著柳七的端方架勢,輕聲道:「好啦,有什麼話你可以說了。」
小丫鬟的手這才鬆開了易微的衣角,顫聲道:「好叫易姑娘知,奴婢名叫雀兒,是少爺的貼身丫鬟,我想說的就是……就是……」
小丫鬟雀兒的聲音越來越低,易微不得不傾著身子竭力靠近,方才能聽到她近乎耳語的呢喃,就在易微幾乎要聽不見時,卻見雀兒的小嘴一癟,哭出聲來:「奴婢有罪,是奴婢害死了裴柔姑娘,易姑娘你把奴婢抓起來砍頭吧!」
易微嚇了一跳,斂了笑意一臉嚴肅的端詳著面前的少女,心中暗道:這案子就這麼破了?兇手自己送上門了?可是怎麼看,也不像啊……
「雀兒,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仔細著說,你是怎麼害死裴柔姑娘的?」
「昨日裡,夫人把裴柔姑娘關在偏房裡,裴柔姑娘一直在哭,哭得好可憐……奴婢自小就侍候少爺,知道他與裴柔姑娘打心眼兒里互相喜歡著,就算家里人不同意,他們還是日日通信,每次奴婢都會趁著替少爺配藥的間隙,幫他給裴柔姑娘送信。奴婢知道裴柔姑娘是好人,不是……不是夫人說的狐狸精……」
易微也不催她,只是耐著性子聽雀兒顛來倒去的說著,順手將沈忘的手帕塞到少女不斷擦蹭著眼淚的小手裡。雀兒哭得更厲害了,哽咽著道:「當時少爺已經去了,只要是個明眼人都知道這並不是裴柔姑娘的錯,他們感情那麼好,如果裴柔姑娘連少爺最後一面都見不了,豈不是對她太殘忍了?於是,奴婢就趁著府里鬧了狐狸,正亂成一團的時候,偷偷把裴柔姑娘放出來了。奴婢當時怕極了,剛一打開門鎖就轉頭跑了,連頭都沒敢回。可我哪裡知道,裴柔姑娘竟然因此而死了呢?如果奴婢不放她,如果奴婢不自作主張開了門鎖,裴柔姑娘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易微高高揚起的眉毛緩緩落了下來,彎成柔軟而悲憫的形狀,像極了夜空之上盈盈的月亮:「雀兒,你何錯之有?」
雀兒仰起頭,看著易微被正午的日光映亮的臉,她的眼睛裡藏著某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雀兒,你才是她短暫的一生之中遇到的,最後一絲誠摯的善意。」
* * *
待眾人完成各自的任務一起回到縣衙之時,已是暮色四合,西天的最後一抹晚霞被夜幕吞入腹中,化作繁星漫天。縣衙西側的角樓上,沈忘憑欄而立,衣袂飄飛,靜靜地凝望著濟南府的萬家燈火。
身後,響起輕緩的腳步聲,沈忘沒有回頭,面上卻逐漸浮起淺淡的笑意。
「師父曾勸你,太陽要多曬,月光卻要避著些,沈兄,更深露重,該歇了。」柳七嘴上雖是這麼說著,卻也未做強求,反而與沈忘並肩立於角樓之上,看著天地間流溢的橙紅與螢黃。
「停雲,你說這命運多吝嗇,萬家燈火里卻偏偏容不下屬於陳文哲與裴柔姑娘的那一盞。」
柳七知道沈忘還耿耿於懷於今日的案子,他們翻遍了陳文哲的書房和新房,卻沒有找到一封這對兒苦命鴛鴦的往來書信。裴柔家里更是連原先屬於她的房間都撤走,堆放上了沉年積累的雜物。好像雙方父母都在刻意抹去二人曾存在過的痕跡,只有那個名為雀兒的小丫鬟,還念念不忘兩人郎情妾意的甜蜜。
柳七嘆了口氣,刻意轉移了話題:「沈兄,明日便要覆審了,你想好要怎麼查問了嗎?」
沈忘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苦笑:「今日尋到的證據,的確可以幫助我們還原整個案情,可惜,卻沒有一條能夠直指兇手,讓他無所遁形。停雲,你也知道,我從不願動用刑法,唯恐屈打成招,所以明天是場硬仗。」
「你擔心他們不肯認?」
「只要沒有一針見血的證據,他們必然不肯認,現場灑掃得那麼乾淨,他們早就做足了準備。」
柳七微微挑眉,從腦海中翻找著可以想對照的回憶,鼓勵道:「準備充足的兇犯我們也並非沒有遇到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最可怕的並非準備充足的兇犯,而是急流勇退的苦主。」
柳七不由得一怔:「苦主?」
沈忘將整個身子都趴伏在欄杆上,看向腳下的土地,這是他不畏艱險選擇的道路,亦是他與朋友們決意要捍衛的城府,而現在,他想要保護的,卻即將成為他需要對抗的。
「今日在陳府,我們並沒有見到陳夫人,府邸上亂成一團,喜帳挽幛交相輝映,在這種情狀下,有什麼事情會讓當家主母離府呢?她又去做了什麼呢?」沈忘無奈地笑了笑,格外疲憊:「這個答案,我們明日便會知曉了。」
第124章 歧路冥婚 (十)
「你說什麼, 息訴!?」蒙蒙的天色中,程徹和霍子謙面面相覷,瞠目結舌地看著面前的老夫婦。
他們倆是被易微支使出來買草包包子的, 這一味濟南府的名吃, 若是不提前排隊是決計買不到的,是以天色才剛亮,程徹和霍子謙便著急忙慌的出門了。草包包子的東家木訥寡言,每日只知繞著灶台轉悠,人送綽號「草包」, 可是經他手包出的包子,湯汁飽滿,皮薄餡大,一口下去滿嘴流油, 齒頰存香, 易微吃過一次就再難忘懷, 這幾日天天都嚷著饞, 程徹自是沒有二話, 每日來都是第一個到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