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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女子們討論的內情,裴柔作為當事人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不過,她並不在意。她滿心中想的念的,只有那個常年臥病在床的文哲哥哥。那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珍她重她的人,也是她的命。
「小柔姐!」正在這時,岸上傳來如林中雀鳥般清脆婉轉的呼喚聲,這明媚可愛的喊聲被小清河的河水滌盪一番,帶著潮濕的水汽湧入裴柔的耳膜。裴柔臉上驟然綻放出如花般嬌怯的笑意,趕忙站起身,向著河岸邊看去。
她蹲了許久,腿本就酥麻,這番又起得急了,頭腦一陣接著一陣的暈眩,差點兒歪到河裡。岸上的大娘嬸子們看得焦急,雀兒更是心驚膽戰,連忙緊跑了幾步,到河岸邊來拉她。
「小柔姐,你嚇死我了!」扎著雙鬟髻的小丫鬟雀兒嘰嘰喳喳道。
裴柔親昵地攬過她的手,小聲道:「我沒事兒,文哲哥哥……他好嗎?」
雀兒陪著裴柔將衣服收到木桶中,順著河水的流向轉過一道彎,那裡有一株枝葉繁盛的玉蘭花樹,此時正值花期,滿樹的巨大花朵如同振翅欲飛的白鶴,讓人移不開視線。兩人在樹下坐定,雀兒從懷中摸出一本書,遞給裴柔。
「少爺挺好的,近些日子換了副藥,感覺面色紅潤多了,少爺讓你不要擔心,若是弟弟欺負你了,也不要怕他,今後你就是陳家的少奶奶,他合該敬著你才是。少爺還說了,他尋了本有意思的書,他都讀完了,裡面你可能不認識的字、詞他也標了出來,畫了圖,你平日裡若是無趣了,就看看書,打發打發時間。」
雀兒學著陳文哲的樣子,一板一眼的說著,臉上始終洋溢著開朗的笑容,可見陳文哲對這位自小一起長大的小丫鬟平日裡很是遷就,絲毫沒有少爺的架子。
裴柔痴痴地聽著,眼睛一眨不眨地黏在雀兒的臉上,仿佛從她誇張而認真的表演中,能看到陳文哲的影子。看著看著,她的眼圈紅了,她趕緊用手蹭了蹭,生怕淚水打濕了懷中的書。
「搜神記……」裴柔輕輕地讀出了封面上的文字,隨意翻開其中一頁。這本薄薄的書中被陳文哲夾了好多紙頁,上面仔仔細細地畫著書中的各色人物,極是精細。裴柔識得字不多,和圖畫對照來看也能理解故事的大概,裴柔白皙的小臉兒泛起幸福的笑容。
她的文哲哥哥念著她呢……
雀兒指著翻開的紙頁,問道:「小柔姐,這講的是什麼呀?」
裴柔凝神細看,對雀兒柔聲道:「這個故事啊叫做《王道平妻》,講的是有一個長得很美的女子與王道平相戀,王道平被派去打仗,女子的父母便強迫女子嫁給了另外一個人,沒幾年女子便鬱郁而終了。後來,王道平回來了,在女子的墳前哭訴,懇求女子的魂靈與他相見。沒想到,王道平的誠心感動了上蒼,女子竟真的活了過來,同王道平結為夫妻,兩人一道活了一百三十歲呢!」
「哇!」雀兒聽得驚嘆連連,長出一口氣道:「天可憐見,還好這名女子最後活了過來,要不然王道平一個人,孤零零的,該多可憐啊!」
雀兒絮絮叨叨的感嘆著,身旁的人卻沒有了聲息,雀兒心中疑惑,轉頭看去,只見裴柔正痴痴地凝望著遠方,眸子裡涌動著她看不懂的神采。
「小柔姐?」雀兒輕輕地用肩膀撞了裴柔一下:「你想什麼呢?」
「我在想,這世間又有幾人能有王道平這般的幸運呢?」裴柔垂下眼帘,用手輕輕地摩挲著書頁,書頁上還附了一張陳文哲畫的小畫,畫得正是王道平與墓中醒來的女子相擁的場景,那女子眉目柔婉,倒是有幾分裴柔的樣子。
見裴柔神色鬱郁,雀兒便想轍逗她開心。她打心眼兒里同情這位未來的少奶奶,她與裴柔都是出身窮苦人家,裴柔的父親是腳夫,而她的父親也強不到哪兒去,所以她自小便被賣入陳府,成為了陳文哲的貼身婢女。萬幸的是,陳文哲性格溫和,溫文有禮,對待下人也是柔聲細語,從不呵斥打罵,是以雀兒自覺過得比這位少奶奶還要自在些。
只要少奶奶能嫁進來,就憑少爺的人品秉性,自然能讓少奶奶過上好日子。雀兒心中暗道。
正在這時,一陣輕快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至,引得雀兒和裴柔都抬頭觀瞧。只見有兩位少女正拍馬而過,她們都帶著幃帽,帽紗下的面容令人見之忘俗。雀兒盯著她們的面容嘖嘖稱奇,裴柔卻是目光下移,看著兩位少女踩在馬蹬上的腳。二人皆是天足,穿著小靴子顯得格外好看爽利。
「這兩位姑娘是誰啊?」裴柔向身邊的雀兒打聽道。
「這兩位姑娘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都是沈縣令從京城帶過來的,那位鵝黃衫子的姓易,那位一身白衣的姓柳。小柔姐,你知道沈縣令吧,剛來濟南府就辦了大案子,老厲害了!據說,這兩位姑娘也出了不少力氣呢!嘖嘖,京城來的,就是不一樣。」雀兒的話密,說起來就停不下了。
裴柔也不打斷,只是微笑著聽著,目光則追隨著兩位少女的漸行漸遠的背影。
「若是能認識她們就好了……」
「小柔姐,等你嫁進了陳府,有的是機會呢!到時候咱們求求少爺,讓他發個拜帖,請這柳姑娘和易姑娘上門,你就作為少奶奶,與她們一起喝喝茶,賞賞花,看看戲,我也能跟著沾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