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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用綢緞勒殺施硯之, 在仿照捧頭判官之法,將屍體的頭顱割下, 放於掌中,做捧頭狀。將人所犯之案,推在一個虛無縹緲的捧頭判官身上,真是可恨可嘆。
沈忘正自想著,卻聽身後的易微喃喃道:「奇怪……明明有人看到了捧頭判官啊……」
沈忘一怔,回身問道:「易姑娘,你說這裡也有人見到了捧頭判官?」
易微點頭道:「是啊,剛剛我在外面聽施府的下人們議論,昨晚有人傾倒夜壺之時,在胡同口見到了捧頭判官的鬼影,聽描述,和咱們在登雲客棧中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
程徹恍然,一拍大腿:「也就是說,那判官先跑到客棧中恐嚇考生,又跑到施府殺死了俏書生,也就是今年春闈的考官,他是不是就想讓今年的會試考不成啊!就像季羅死之前所說的那樣?」
——待向閻羅王稟明冤情,我定再回人間復仇!
明明是春暖花開之時,程徹卻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警惕地四下望了望,繼而下意識地踏前一步,將易微和柳七都擋在他高壯的背影之後。
而沈忘卻是另外一種思路,他思忖道:「如果真是這樣,那確定時間就非常重要了。」
「這是為何?」易微好奇道。
「如果說,兇案的發生與捧頭判官的出現是同一時刻,那恐怕我們面對的,就不僅僅是一名兇犯了。」
柳七深以為然,點頭道:「的確,先在登雲客棧出現,又一路趕到施府外的胡同口,再殺人割下頭顱,這對一個人來說實在是有些分身乏術。」
程徹也順著柳七的思路往下,大聲總結道:「可不是怎地!這對一個人來說不可能,對一個鬼來說就綽綽有餘了!」
話音剛落,他的腦後就挨了重重一巴掌,易微氣沖沖道:「你是不是傻!柳姐姐都說了,俏書生是被勒死的,鬼殺人還用勒嗎!你能不能動動腦子!」
程徹的臉上現出幾分委屈之色,易微的確是冤枉他了,他不僅動了腦子,還抓心撓肝地拼湊線索、找尋證據,只不過他的方向從一開始就錯了而已。
沈忘制止了二人的爭吵,向易微詢問道:「易姑娘,你還記得那看見捧頭判官的下人長什麼樣子嗎?我想聽一聽她的證言。」
易微的臉上現出苦思冥想之態,倒是和記不起別人名字時的程徹有幾分神似:「唔……長相我記不太清了,因為當時他們側身向著我,看不真切。不過,當時施府的老管家聽見他們的討論勃然大怒,把他們罵得狗血噴頭,但是聽他那意思,他應該也看到了捧頭判官。」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找施府管家聊聊。」
施府的老管家已年過六旬,是施府的老人了,是以被賜了主家姓,也跟著家主姓施。
「施管家。」沈忘恭敬地一拱手,老管家趕忙往旁邊一閃,躲開了沈忘的禮數,從動作的敏捷程度來看,算得上老當益壯。
「沈解元可折煞老朽了。」二人互相推讓著,在無人的廳堂里坐了下來。
施府本就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如今家主突遭橫禍,就愈發顯得人丁稀少,門庭冷落起來。施管家環顧了一圈空廖廖的廳堂,嘆了一口氣:「沈解元有什麼要問的,便問吧……」
沈忘看了看老人頭頂直刺出來的幾根張牙舞爪的白髮,溫聲問道:「老人家,我聽說您昨日也見到了捧頭判官,您還記得大約是什麼時辰嗎?」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亥時。」
沈忘眉頭一跳,柳七通過屍僵與屍斑判斷,施硯之也正是死於亥時。
「您能形容一下,當時看到的情景嗎?」
老管家垂下頭,手攥了攥衣服的下擺,似乎是想擦蹭掉手心上冒出的冷汗,可見昨夜與捧頭判官的不期而會給他留下了巨大的壓迫感。
「當時,是夫人院裡的春杏去倒夜壺,門還沒開呢,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異響。就好像是什麼東西撞在了門板上一樣。她心裡害怕,便喚著一名小廝與她同去,我給二人開的院門。剛打開院門,我們就看見胡同口的牆壁上映出了一個身形高大的人影。他先是側對著大門,後來又緩緩轉身,影子的正面就直衝著我們三人。」
老管家打了寒戰,低聲繼續道:「他頭上帶著一個判官帽,帽翅長長的,就跟戲裡演的一樣,我們三個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就在這時,他的頭就毫無預兆地掉下來了,掉在手裡,就和……就和老爺死的時候一樣。」
豆大的淚珠從老管家渾濁的眼睛中涌了出來,他就任憑那淚珠濺落在膝頭,渾然不覺:「若是我長著前後眼,知道他是來害老爺的,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和他搏上一搏……」
壓抑的哭聲在廳堂中迴蕩,沈忘沒有打擾悲慟不已的老人,默默等著他哭完,遞上了一杯溫熱的茶水:「老人家,斯人已逝,節哀順便,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揪出兇手,以慰施兄在天之靈。」
老管家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用袖子抹了抹長髯上的水漬,道:「我聽夫人講,解元您認定了此事是人為,非是鬼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