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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
「魯盡忠不是自戕,而是被人抓握住後腦,以頭觸壁而死。而適才我檢查了魯盡忠手中的石塊,也就是殺死汪師爺,擊傷沈大人的兇器,那石塊鬆鬆地平放在他的手裡,而他的手上連一絲一毫的石屑甚至泥土都沒有,明顯是魯盡忠死後,才被人放在手中的。也就是說,魯盡忠是無辜的,他只是充當了替死鬼的角色,真兇另有其人。」
在柳七分析的過程中,方長庚的嘴巴始終沒有合攏,他瞠目結舌地看著柳七條縷清晰地還原了一場他未曾料想地兇殺現場,觸目驚心。
怔了半晌,方長庚才道:「那柳仵作需要我為你做些甚麼?」
方長庚不會傻到誤認為柳七會隨意交託信任,她完全可以隱藏這一證據,待屍檢結束之後,同易微、程徹等人私下商量。分享秘密,便是分享責任,柳七定然有用得上他的地方,這才將真相和盤托出。
柳七頷首道:「我需要方捕頭將這兩具勘驗完成的屍體,以白布包裹,妥善保管,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魯盡忠的屍檢過程。無論別人問起什麼,都按照我屍格中所謄錄的內容進行回答。」
方長庚低頭查看柳七遞過來的屍格,依舊是一絲不苟的蠅頭小楷,卻刻意忽略了魯盡忠枕骨上方的指印,只說魯盡忠乃是畏罪自戕而死。
柳七的謹慎與機敏讓方長庚嘆為觀止,讀完屍格,方長庚還待說些什麼,卻見柳七定定地直視著他的雙眸,道:「屍檢已畢,方捕頭可以離開了,請務必按照我所說的行事。」
那一瞬,方長庚突然有些懷念那始終笑臉迎人的沈縣令。
「是,柳仵作。」他苦笑著嘆了口氣,依照柳七的意思用白布將兩具屍身包成了粽子,一一抬將出去。
此時,窗外的夜色已經逐漸散去,魚肚白的微光從氣窗的鐵欄杆間投射進來,將柳七疲憊的面容照亮。
她靜靜地倚靠著牢房的內壁坐了一會兒,雙眸一眨不眨地凝望著窗外巴掌大的天空。一縷細碎的髮絲被汗水沁濕,在臉頰的凹陷處形成一個脆弱的弧度。柳七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一夜的驚懼、勞累、憤怒與委屈,盡數剝離乾淨。從箱篋中取出一個小小的布囊,將刮剃下來的長髮一一收斂。很快,牢房便恢復了原樣。
第101章 舜井燭影 (十八)
待柳七回到房間之時, 天光已經大亮,易微、程徹和霍子謙早已經在房中候著了,每個人的臉上皆是一夜無眠的疲憊。
「沈兄狀態如何?」柳七連箱篋都未來得及從背上卸下, 便對程徹問道。
程徹沉痛地搖了搖頭, 眼眶紅紅的:「沒有,他睡得很沉,連翻身都不曾有過,我怕他壓麻了,就給他翻了幾次身, 可是無憂一點反應都沒有……」
見柳七和程徹的臉色皆是鬱郁,易微接口道:「柳姐姐,汪師爺和魯盡忠的驗屍結果怎麼樣啊?」
柳七將凝滯的目光從沈忘的臉上移開,將自己在牢房中發生的事情對眾人一一道來, 眾人的反應同方長庚一樣, 皆是瞠目結舌, 而霍子謙的面部表情則更為誇張, 直聽得不斷倒吸著涼氣, 引得易微頻頻向他蹙眉。
「柳姑娘, 你的意思是, 這魯盡忠是個替死鬼, 汪師爺和沈大人都是被別人所害?那……那就是說兇手還在逍遙法外?還說明他很有可能……現在就在咱們屋外遊蕩,等待著下一個時機!?」霍子謙被自己的猜想嚇住了, 三步並作兩步從房門邊挪開,縮到了程徹身旁。
程徹寬厚地拍了拍霍子謙緊繃的背脊,溫聲道:「子謙, 你莫怕,有我在, 沒人能傷你。」
易微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諷道:「也行啊,你們倆就躲在房裡陪著大狐狸,我和柳姐姐出去查案,分工明確,倒是清淨了。」
「微兒,我哪裡是這個意思!」程徹急道。
身畔的幾人壓低聲音吵吵鬧鬧,雖是聒噪,卻也莫名溫暖。柳七一整夜提著的心緩緩放了下來,重又落回到因緊張憤怒而灼熱的胸腔里。她學著沈忘的樣子,出聲制止道:「好啦,寒江,說說你那邊的情況。」
一聽柳七喊了自己,易微趕緊清了清嗓子,認真道:「我和書呆子連夜將衙門裡相關的人問了個遍,其中我覺得最為重要的是牢頭兒和燕隋的證詞。」
柳七頷首:「說說看。」
「先說那個牢頭兒,他說子時剛過沒多久,大狐狸就獨自來到牢房門口,說是要夜審汪師爺和魯盡忠,讓牢頭兒將二人提出來。牢頭見是大狐狸命令的,不疑有他,就依言將魯盡忠和汪師爺都提了出來,讓大狐狸審問。大狐狸說,事涉案件機密,讓牢頭兒退避,牢頭兒也沒多想,就到隔壁的門子裡候著。」
「那牢房裡出了那麼大的事端,牢頭兒竟是沒有聽到?」柳七問道。
「這話我也問了,據那牢頭兒所言,歷城縣衙的牢房是仿照錦衣衛詔獄所建,水火不入,聲音不聞,哪怕在牢房中大刑伺候,受刑者哀叫連連,旁人也是斷難知覺的,所以門子中根本聽不到隔壁牢房內發生的事情。再加上大狐狸有令在先,讓牢頭兒迴避,他便更是一推三六五,放心回門子裡鬥葉子了。我也據此求證了同他鬥葉子的衙役,說得也都大差不差,應該不是誆騙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