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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七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氣道:「七月初七,最是適宜修方配藥,柏葉、桃枝我都已經準備好,寒江,只要你日暮前放我回去,就應當來得及。」
「不行!」易微騰地坐直了身子,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柳七:「柳姐姐,你也知道今日是七夕乞巧,是女孩子的節日,今日你哪裡也不許去,只准待在我方圓……方圓……」她環顧了一下四周,信誓旦旦道:「方圓半米的範圍內。」
沈忘趴在船邊,手指放在清凌凌的河水裡,隨著水波一晃一晃,他回頭望著柳七,笑道:「停雲,既是過節,那便歇上一日吧,我便不信七月初八配出的藥就不頂用了嗎?偷得浮生半日閒,比吃得老君凌妙丹還包治百病呢!」
「就是就是,歇歇吧阿姊,你這都忙活了多少日了。」程徹頭也不抬地剝著蓮子,隨聲附和著。
「程兄,你也該歇歇了,這都217顆了,要不換我來幫你剝?」一直靠著窗邊坐著的霍子謙說話了,此時他羽扇搖晃得飛快,頭上的汗珠也不比程徹的少。此時的霍子謙已經比初見時清瘦了不少,五官和臉型的輪廓也愈發明晰了,可肚子上的肥肉卻依然厚實。這般苦夏,即使江風浩蕩,他的身形也著實難熬。
程徹抬起頭抹了一把汗,豪爽笑道:「才217顆嗎?還早著呢,我不累!」說完,他將擦了汗的手在河水中仔細搓洗了一下,繼續低頭剝蓮子。
霍子謙轉頭又對柳七道:「柳姑娘若是放心,我也可以在前面的碼頭下船,快馬趕回客棧,照著姑娘的方子配置藥材,三個時辰應該足夠。再饒出我動作生疏的功夫,至多再有半個時辰也能完成。」
霍子謙蒼白圓潤的臉上滿是赤忱,這些日子裡,柳七對他可謂照拂有加,他甚是感激。此時見柳七還掛心著客棧里晾曬的藥材,便毛遂自薦為柳七一解煩憂。
「誒——」沈忘拉長了音,眯著眼睛沖霍子謙笑,像極了一隻太陽地里打瞌睡的懶洋洋的貓:「今日過節,我說了算,誰都不許走,今夜裡還要放河燈呢!」
「就是就是!」易微拍著巴掌大聲附和:「事急從權!今天誰官大便聽誰的!」這一干人等,除了霍子謙有個功名掛身外,不是賤籍就是綠林,易微也沒有官身,自然只能聽沈忘的。易微和沈忘遙遙擠眉弄眼一番,算是把今日的行程徹底定了下來。
《詩經》有云:跤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服章;睨彼牽牛,不認服箱。每年的農曆七月初七又稱乞巧節,相傳為牽牛與織女相會的日子,濟南府的百姓們會在這一日燃放河燈,以期圓滿美好之意。
從來都水火不相容的沈忘和易微在這一事上難得達成了共識,從冤家兄妹變成了內應同謀,其實皆為了一個人。
乞巧節又可作女兒節,閨閣女子往往相約對月拜織女,易微自認為是柳七最為要好的閨中密友,二人又有過命的交情,因此這種重要的節日,她說什麼也不願和柳七分開。
而對沈忘來說,原因就更為簡單和直接了。他傾慕柳七許久,傾其風骨浩然,慕其孤勇卓絕,他自認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一名女子,能如柳七這般,別有根芽,傲雪凌霜。可惜,柳七偏偏是個冷心冷情,喜怒不形於色之人,任沈忘再是柔腸百轉,這邊廂柳七依舊肅正端方。
二人雖是日日相伴,可身邊還有古靈精貴的易微,憨直不通風情的程徹,此時又加了一個病懨懨的霍子謙,實在是難有互訴衷腸的機會,沈忘便想趁此七夕佳節,尋個與柳七談心的機會,哪怕是不說話,單獨和柳七呆一會兒也是好的啊!
各懷心思的沈忘和易微,殊途同歸,終是促成了這月下放河燈的美好契機。
第83章 霧散 (三)
暮色將河邊的暑氣輕柔抹去, 匯集了萬千泉流的小清河水波清亮,如珠如玉,蹦跳歡悅著將四面八方的行人聚攏起來, 河裡游魚, 岸上行人,遙遙相望,共赴同一場期待已久的朗月清輝。沈忘等人也難得換了尋常服飾,並肩信步走在岸堤上。
易微和柳七今日皆褪去了男裝,薄妝桃臉, 杏眼粉腮,引得來往眾人紛紛偷眼觀瞧。易微上身穿一件鵝黃衫子,下著淺色月華裙,行走之間如水紋流動, 步態從容宛若湘江水涌, 與這小清河的波光粼粼相互映襯, 更顯得少女精靈可愛, 剔透如玉雕的小人兒。
柳七則是一身簡單素淨的煙綠色衣裙, 腦後松松挽了個髻, 一縷髮絲從額前垂掛下來, 隨著夜風悠然飄蕩, 在少女的眉間勾勒出嬌俏的弧度,讓平日裡嚴肅古板的柳七平添幾分輕靈柔軟。髮絲間一支白梔子銀簪悄然綻放, 璀璨生輝。
沈忘搖著羽扇,裝作不經意地加大了步幅,趕到了離兩位少女三步遠的位置, 從這個角度微微側頭,便能將那一彎玉柳絲絛般的少女盡收眼底。那抹溫潤的綠色漫上他的眼角眉梢, 讓他的笑意幾乎是不自覺地傾瀉而出。
薄薄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沈忘正兀自淺笑,突然,胳膊被輕輕撞了一下,程徹壯實高大的身影進入眼帘,將柳七擋了個嚴實:「無憂,你在笑什麼啊?」
沈忘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抬頭望著眥著一口白牙,笑得甚是豪爽的程徹:「你還說我,你瞧瞧你自己,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