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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繞著硯池好奇地探查,程徹和柳七卻同時回頭,警覺道:「是誰!」
只見蔥綠的樹叢間探出一對兒牛角,緊接著一頭皮毛油光鋥亮的黃牛從林中踱了出來,背上還馱著一個年僅七八歲的牧童。
那牧童長得虎頭虎腦,表情卻是嚴肅異常,見眾人發現了他,他便大大方方地騎牛而出,絲毫不顯慌亂:「我不是有意偷看你們的,我是怕你們下湖。別看它表面上一點兒水波也沒有,這湖裡可淹死過人呢!」
聞言,沈忘笑意盈盈地迎了上來,問道:「哥兒對此地可是熟識?」
「熟識?當然!我每日裡擱這兒放牛,湖裡有幾條大黑魚我都數得過來。」牧童胸脯一挺,顯得煞有介事。
「那這湖裡何時淹死過人啊?」沈忘湊近了些,不知從哪兒摸了塊綠豆糕,一邊問一邊順手遞給了牧童。
牧童登時眉開眼笑,也不推就,坦蕩地接過便大口咬了上去,自己吃了半塊,又將剩下地半塊遞給了馱赴著他的黃牛,他拍了拍手上的殘渣,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說的,你可不要跟別人說哦!」
圍攏過來的眾人都用力地點了點頭。
「有一日下大雨,我趕著牛回家,路上見到一個穿著蓑衣的人急匆匆地往硯池這邊趕,雨這般大,硯池正漲水,我怕出危險,就喊了他一聲,他就跟聾了一般,理都不理我,一頭就扎進林子裡。那時的雨大得都看不清路了,我心裡也害怕,就沒再尋他。」
小童費力地咽了口唾沫,似乎是記起了什麼恐怖的回憶,聲音也低沉了下來:「後來,我聽人家說,硯池淹死了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府衙在湖上尋了好幾日,也沒找到屍體。硯池這邊水深,淹死人的事以前也發生過,也同樣是屍骨難尋,可從沒像這一次這麼鬧鬧哄哄。後來我才知道,死的那個人,是當時的縣令,蔣大人。」
眾人聞言皆是悚然一驚,卻聽小童繼續道:「這樣想來,也許,我就是最後見到蔣大人的那個人。」他喃喃說著,又突然警覺,瞪著沈忘道:「你可不准誆我,這事兒我可沒敢對別人說。」
沈忘迅速在自己的嘴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鄭重承諾道:「哥兒放心,在下沒有什麼優點,唯一的長處就是嘴嚴。」
「那他們呢?」牧童瞟了一眼圍攏在身邊聽得聚精會神地眾人。
「我作保,他們一個字都不敢往外泄露。」沈忘再一次表情真摯地保證道。
身後的易微憋笑憋得臉都僵了,牧童卻是心實,聞言點了點頭,又道:「既然你們這般守諾,我也不是小氣的人,就再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秘密!」
隨著牧童刻意上挑的眉毛,眾人不由得又湊近了幾分,只聽那牧童用陰森的氣聲道:「你們瞧著那硯池中的大黑魚了嗎?」
眾人隨之望去,只見池中確有巨大的黑影,其形碩大無匹,粗略觀之,最長的一條幾可達九尺,淡水湖中竟有此大魚,簡直駭人聽聞。見眾人面露震驚之色,牧童很是滿意,繼續道:「這些還是小的,水底下的巨魚只怕是你們這輩子都未曾見過呢!自蔣大人死後,這水裡的巨魚啊,便多出一條。」
此時,日頭緩緩移到了硯池的正上方,湖面宛若冰雪中沁著的翡翠,光滑如鏡,水波不興。而周圍的山巒則投下濃重的暗影,將湖面一分為二,一半明亮耀眼,一半墨色氤氳,而恰在這明暗過渡的交界,一片錦緞般的背鰭正穿水而行。
沈忘定定地看著那條悠然自得的黑魚,他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黑魚,如同潛底蛟龍一般的黑魚。然而只是一瞬,那黑魚便悄然離去,就仿佛剛才的場景只是日光構成的幻象,不足為信。
沈忘站起身,只覺頭暈目眩,腿也有些酸麻,許是蹲久了乏力。他只得趕緊扶住身旁的樹幹,唯恐柳七看出端倪,再一轉頭,那小牧童已經騎著黃牛走遠了,不時還回身沖他們用力揮手。
沈忘緩了口氣,只覺眩暈感如潮水般退卻,方才站直了身子。他走到硯池岸邊,極目四望,湖中卻哪還有剛剛那條大魚的影子,他嘆了一口氣,思忖道:「若牧童所見身披蓑衣之人的確是蔣大人,那更是從側面證實了案宗所錄的準確性。可是,這樣一片湖泊,年年死人,卻總也找不到屍骨,究竟是為何……」
他想得入神,腦海中的話語竟自言自語地說了出來,程徹聞言,二話不說就開始脫靴子。這可把霍子謙嚇了一跳,攔阻道:「程兄你這是做什麼?你沒聽剛剛那位牧童所言嗎,這湖裡危險,可不能兒戲!」
易微卻笑嘻嘻地盯著程徹看,她性格古靈精怪,大大咧咧,只把牧童剛剛的話語當志怪小說聽,並不覺得這一面波平如鏡的湖泊能有多危險,若不是知道自己水性太差,也想和程徹一起下湖一探。
柳七和沈忘也覺得不妥,二人對望了一眼,由程徹最為信服的柳七當先開了口:「程兄,我知道你水性好,可這深潭能容如此多的巨大黑魚,可見湖底落差極大,且水深如墨,難以視物,實在是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