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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案子還有什麼不妥?」沈忘也不抻著,趕緊問道。
黃四娘一怔,紅臉膛上露出爽朗的笑意:「當然不是,沈大人斷案如神,咱們濟南府的老百姓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哪還能有啥不妥的!」
沈忘也被那笑容感染,唇角鬆弛下來,笑道:「那你今日來是……」
「沈大人莫不是忘了?」
沈忘一愣:「忘了什麼?」
「您請我做官媒婆的事啊!」
身後的柳七輕聲笑了,附和道:「確有此事。」
沈忘這才想起來,那日堂審之後,自己確實對不畏豪強、有話直說的黃四娘起了招徠人才之心,正逢縣衙中人員緊俏,沈忘也笑了起來:「以後可不能喝酒了,的確誤事,竟是把此事都忘記了。黃四娘,你願意來做官媒婆嗎?銀錢不多,活兒倒是不輕快,但是不耽誤養家餬口。」
黃四娘哈哈大笑,腮上的肉一抖一抖,極有節奏:「大人說笑了,民婦不為了錢,而是為了大人這個人。」
拋下一連串的笑聲,黃四娘察覺出了自己言語中的不妥,趕緊補充道:「沈大人為民請命,是個好官,在你手底下做事,腰板兒挺得直。只是不知,民婦現在還來得及嗎?」
沈忘被人當面讚揚,眸子裡皆是明快的笑意:「求之不得,我替柳仵作應下了。」他長眉一揚,聲音中多了幾分嚴肅與鄭重:「只是有一點,若是今後,你還有想要幫助保護之人,無須鋌而走險,只要告訴本官,本官——絕不推辭。」
黃四娘抬起頭,斂去了盈在面上的爽利笑容,取而代之的則是滿目動容:「民……屬下遵命!」
秋去冬日,滿地融金化作了雪色無雙,濟南府終於迎來了它最美的季節。歷城縣衙後院兒的金桂樹早已褪去了金碧輝煌,頂上了蓬鬆毛絨的雪帽,圍繞著院落的四面屋檐下垂掛著長短不一的冰棱,雪水潔白,凝成的冰棱也格外清澈,在陽光的照射下銳利如刀。
一名少女踮著腳尖去夠房檐下的冰棱,身後高大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探著雙手,生怕少女一個閃失摔在結了冰的地面上。少女罩著一件桃紅色的斗篷,臉色紅撲撲的,隱在一圈狐狸毛下的眸子又黑又圓,像養在白瓷水碗兒中的紫葡萄。終於,少女的指尖碰到了冰棱,用力一掰,借勢握住冰棱向身後刺去!
身後的高大男子早有準備,輕巧地一側身便躲開了少女的凌厲一擊,少女卻是沒有掌握好力道,不受控制地刺向了一旁的金桂樹。那晶瑩剔透的冰棱稀里嘩啦碎了一地,少女哀嚎聲頓起,中氣十足地嚷道:「啊!你賠我寶劍!」
一旁的廂房門打開了,沈忘打著哈欠走了出來,抱怨道:「清晏,你又怎麼惹著小狐狸了,讓她一大早嚷嚷成這樣!」
程徹苦著臉,委屈道:「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躲了一下!」
易微指著地上冰棱的殘骸,理直氣壯地告狀道:「他毀了我的寶劍!」
沈忘一臉心痛地砸吧了一下嘴,道:「清晏,這就是你不對了。這般神兵利器,只怕世間難尋,竟然毀於凡夫俗子之手,實在是可悲可嘆!易姑娘,你空有一身武藝,卻失了這趁手的兵器,只怕功力大減啊!」
易微誇張地點頭應和道:「說得就是!你!賠我的寶劍!」
程徹無奈,只得大聲嘆著氣,將房檐下的冰棱盡數折下,供易微挑選。而沈忘則興致勃勃地跟易微擠在一處,不是這把劍短了,就是那把劍粗了,玩兒的不亦樂乎。直到柳七步入院中,二人才戀戀不捨地站起身,將冰棱踢到一旁的樹下,手掌凍得通紅。
柳七隻往屋檐上掃了一眼,就知道這兄妹二人又在折騰什麼,不由得故作嚴肅訓誡道:「數九寒天,早飯還沒來得及用,人本就火力不盛,豈能亂碰這種冰寒之物。」
沈忘和易微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他弄得!」
被二人齊齊指著的程徹頓時氣樂了,忙不迭地點頭道:「行行行,好好好,是我弄得。阿姊,你倒是說說這還有天理嗎!」
柳七本就沒有真的生氣,沈忘帶著易微搗亂胡鬧她早已習以為常,更何況,與上次二人為了抓一隻野兔而掉進泥坑相比,這次的冰棱事件也只能算小試牛刀。臉上帶了笑意,聲音里便也泛出了溫暖的漣漪,哪怕柳七還努力板著臉,也不妨礙她眸子裡亮起柔軟的星星:「還不快去淨手,霍兄快回來了,從集市給大家帶了熱乎的甜沫呢!」
沈忘和易微趕緊就坡下驢,做鳥獸散,去尋找熱水洗手了。
而此時的霍子謙正腳步輕快地行在積雪未化的路面上。集市上的人摩肩接踵,但見到拎著食盒的霍子謙都很有默契地往邊上讓一讓,硬是在擠擠挨挨的道路中間給他空出了一塊兒可以側身的距離。
沿路的攤販都熱情地跟霍師爺打著招呼,不時往霍子謙的懷裡塞上點兒什麼,針頭線腦兒啊,胭脂水粉啊,兩個土豆,一根蘿蔔,甚至還有一條剛釣上來的青魚。
霍子謙也不拒絕,一一笑著收了,跟在他身後的花添彩可忙活壞了,心裡掂量著錢數,把差不多價值的銅板再硬塞回去。
在集市上賣糖葫蘆的花增光高舉著一根剛蘸好的糖葫蘆興高采烈地向霍子謙走來,糖殼迎著朝陽,晶瑩剔透,看上去極是喜人。可惜還沒走到一半兒,花增光就被自家弟弟刀子般的目光瞪了回去,垂頭喪氣地讓到一邊,似乎沒有給霍師爺送點兒什麼就失了天大的面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