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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手段?」易微和程徹異口同聲道。
「我在書中讀到過,漆樹上可采生漆,是一種乳白色的膠狀液體,而這種生漆在空氣中會逐漸轉化為褐色,幾個時辰後又會幹涸成漆皮。而如果將這種生漆混入酒中灌服,生漆便會黏著在人的喉嚨之上,讓人說不出話來。這種方法隱秘陰毒,尋常方法根本查驗不出,是以有些人便會用這種方式害人,讓對方暫時成為啞巴。」
「也就是說,無憂你認為有人毒啞了王大臣?」程徹瞠目道。
「雖然我不能確定,但是按照今日所見詔獄之行徑,只怕八九不離十。」沈忘輕聲道。
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沈忘翻閱卷宗的手停了下來,三人皆抬頭看向腳步發出的方向,只見之前跟隨在錢百戶身側的一名錦衣衛小心翼翼地行進屋來。他頗有些赧然地衝著三人一抱拳,轉身朝長廊張望了一番,方才道:「卑職房三元,見過沈御史。」
沈忘溫和地點頭道:「房總旗,可是有什麼事?」
見沈忘還記得他的官職,房三元面上一喜,往前挪了兩步,小聲道:「下官只怕沈御史有什麼要問的,詔獄之中人多眼雜,怕是不方便,便主動前來看看能不能幫上沈御史的忙。」
「哦?」沈忘輕輕放下手中的卷宗,露出一個平易近人的笑容,喜得房三元趕緊又往前湊了湊:「正好,本官這邊確有不明之事想要詢問房總旗。」
「哎呀,大人但憑吩咐,下官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得到了房三元再明確不過的答覆,沈忘便笑著開口道:「方才本官翻閱王大臣一案的卷宗,只見簽字畫押,卻沒有相應的口述筆錄,是何原因?」
房三元緊張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道:「沈御史,您也看見了,下官皆是聽命於錢百戶,是以王大臣一案中,下官只有打雜跑腿兒的份兒,下官能說的也只有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卻不是毀謗上官,只是……只是想要幫沈御史的忙,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忘仰頭而笑,用手輕輕拍了拍房三元的胳膊,姿態放得極低,若非程徹和易微知道,沈忘是以此來換取更多的線索,只怕會對這位大狐狸嗤之以鼻:「房總旗,你我皆是聰明人,你若是肯幫我,本官定會多多為你美言幾句,到時候也不用受那窩囊氣,你說呢?」
房三元笑得臉都僵了,上嘴唇黏在牙花子上,腦袋點個不停:「沈御史垂憐,下官……下官感激涕零啊!」又千恩萬謝了一陣兒,房三元方才恢復正常,認真地複述著他記憶中的場景。
「這個王大臣來的時候,可沒有張綽平這麼不識抬舉,是以並沒有受什麼皮肉之苦。事關重大,馮公公還曾來提審過他,著意叮囑我們不要為難他,我們便也好吃好喝的供著,未曾因審案責打過王大臣。」
「後來,下官聽說王大臣好像是翻供了……」
「翻供?」沈忘顏色一凜,和易微、程徹對視了一眼,道:「可是卷宗之上並沒有記載啊?」
第174章 挾刃落花 (七)
房三元面露難色, 道:「具體這個王大臣是如何翻供的,下官也並不清楚,因為下官的級別尚沒有資格參與會審。可是下官卻見到馮公公黑著臉出來, 囑咐了錢百戶些什麼, 錢百戶便出去了。那時,天陰沉得厲害,一個接一個的滾雷在雲里炸開,雨下得特別大。當時下官心裡還詫怪,這麼大的雨錢百戶要出去做什麼……」
「再後來, 錢百戶抱了一罐東西回來,接下來的事情下官便不知道了。但是下官聽說——」房三元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道:「這王大臣被動了大刑,連囫圇話都說不出一句了。」
見沈忘等人皆是一臉恍然大悟之色, 房三元知道自己撓到了癢處, 頗有些自得道:「下官早就勸過錢百戶, 這刑罰不可過甚, 要不然早晚出大紕漏。可惜, 下官人微言輕, 說的話也算不得數。就跟這次張綽平似的, 下官勸也勸了, 攔也攔了,不還是被打成這熊樣子——沈御史, 您可要領受下官這一番苦心吶!」
房三元通過王大臣的案子,曲曲折折地找出一番理由給自己避責,撇開了濫用刑罰的關係, 將罪責盡皆推到一開始就不肯配合沈忘查案的錢百戶頭上,倒也不失為一個聰明的辦法。沈忘自然也不會駁他的面子, 當即笑道:「本官省得。房總旗今日的直言相告,本官銘記於心。」
三人並肩而行,向著與柳七相約的路口走去。易微心有餘悸地回頭看向隱沒在層疊屋脊後的詔獄之所在,輕輕地嘆了口氣。
「看來,這王大臣的確是被毒啞了,可是……為什麼又和馮公公牽扯起來了?王大臣、張綽平、馮公公、張首輔、高大人……他們之間究竟有沒有關係,又到底所圖為何啊?」易微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頸,冥思苦想道。
程徹護在少女身側,也學著對方的樣子,認真思索道:「張綽平不肯說,這王大臣又死無對證,這倆人的關係又隱在迷霧之中,哎,這查案子真難啊!」
易微癟了癟嘴,報之以苦笑:「是啊,真難啊!」
二人聊得有來有回,卻始終不見沈忘搭腔,易微側轉過頭,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一旁的沈忘一下:「誒,大狐狸,怎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