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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汪師爺獨掌刑名與錢穀,燕捕頭手握皂、壯、快三班,這幾乎已然包攬了整個歷城縣衙的人員了。」
「但是還有一人,他全程並未參與案件,卻在關鍵時刻給予了我們幫助。匯波樓下,是他救下了瘋女子,卻又被燕隋支走,沒有機會隨堂聽審;鄧方氏也是他無意間在剪子巷巡邏時發現的……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曾經說過,他之前是在臨近的縣城當差,並不從屬於歷城縣衙。」
「你的意思是,興許方捕頭可用?」柳七眼睛一亮,驚喜道。
沈忘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我也不敢確定了。停雲,我曾頗為自負,自認能堪破迷霧,尋得真相。騎龍山一案,只有你我二人,尚能有一搏之力;其後屍魃奇案,我身邊又有了清晏和東璧先生;捧頭判官一案,小狐狸也摻和進來;再到白蓮彌勒之時,又救下了子謙……可是為何,身邊之人愈來愈多,這迷霧卻愈來愈濃重,愈來愈黑暗呢?」
柳七仔細傾聽著,笑意卻從眼角眉梢溢了出來,沈忘永遠都是這樣,空有滿腹經綸,驚天才智,卻偏偏參不透自己內心孤獨的隱憂:「所以你才需要我們啊……騎龍山之時,你要對付的無非是一個王獵戶;屍魃之案,你對付的則是常友德師徒;到了捧頭判官一案,你面對的是為了復仇蟄伏多年的季喆和手握兵權的楚槐安;而白蓮彌勒一案,你要對付的又成了為禍一方的白蓮教……」
「不是這迷霧深重,亦不是你能力所限,而是沈兄你逐漸步入了更為廣闊莫測的黑暗之中,哪怕你傾盡全力燃燒,又如何能照亮整個黑夜呢?所以,我……我們才來到你的身邊,灼然一切處,光明燦爛去,這世情污濁至此,可人,皆趨光啊!」
「所以,感到惶惑不安的不該是你,而恰恰該是那些潛藏在腐肉下的蛆蟲,躲避在黑暗的鼠蟻,你只要向前走就好了,自會有無數人跟隨於你。」
柳七的聲音柔和而堅定,宛若一雙溫暖的手,撫平了所有經年累月積攢的褶皺。沈忘抬眸看向她,夕陽在她的黑髮上鍍上了一層瑩亮的金邊,好像下一秒她就將融化在這片炫目的燦爛里。
「走下去……那些蛆蟲,那些鼠蟻,他們會怕嗎?」
「他們怕死了!」柳七笑著,一字一頓道。
沈忘雙眉一展,一抹釋懷的微笑終於浮現在雙頰之上。無論走多遠,只要她還站在他的身邊,他的心便是定的:「我有辦法了。」
第96章 舜井燭影 (十三)
霍子謙悄悄地在衣擺上蹭了一把手心上沁出的冷汗, 強自讓面部抽搐的神經和緩下來。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參加四人組的秘密會議,但依舊緊張非常。
他出身書院世家,自小就跋涉於書山題海, 獨坐小樓成一統, 同齡的朋友甚少。可自從認識了沈忘諸人,遊山玩水暫且不論,光是涉足兇案現場,便是他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更遑論還親眼見到了吐著長舌吊死的女子了。
霍子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自我安慰道:甭管接下來沈兄弟要計劃什麼,至少不會死人了吧?只要不死人,我……我就沒什麼好害怕的。
許是因為日夜焦心,食難下咽, 睡難安寢, 霍子謙比之做活佛之時已經瘦了許多, 細細看來, 清晰的下頜線, 秀氣挺直的鼻樑, 再加上狹長上揚的丹鳳眼, 倒也是個俊朗飄逸如仙鶴般的少年郎。只可惜霍子謙面上永遠掛著憂心忡忡的愁容, 眸子裡藏著如履薄冰的謹慎與惶惑,連微笑里都夾雜著幾許勉強, 讓他減了幾分人才。
霍子謙正自己做著心理建設,卻聽沈忘那邊開口了:「此番行動,關係著魯盡忠一家老小的性命, 絕不能掉以輕心。」
霍子謙簡直就要哭出來了,怎麼又是這種要出人命的大事啊!
與之相反的, 程徹和易微卻是滿臉的躍躍欲試,程徹拍著胸脯保證道:「無憂你只管放心,我今夜便飛鴿傳書,聯繫山東地界兒的弟兄們,保管他們放個屁,咱們這兒都能聽著音兒!」
易微也跟著應和道:「舅舅在山東也有許多舊部,我也能……」
「你不能。」柳七幾乎想也沒想就制止了易微的行為,板著臉道:「這件事情交給程兄,你只管跟著我,哪裡都不許去。」
霍子謙也趕忙跟著勸道:「易姑娘,你就聽柳姑娘的,這可是能出人命的大事,危險得緊!」
見自己徹底沒有了機會,易微嘴巴一撅,縮到柳七旁邊,嘟嘟囔囔道:「好好好,不去就是了!柳姐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長柳姐姐身上還不成嘛!」
程徹倒是沒有在意這段小插曲,滿腦子都是沈忘布置的新任務,只見他苦思冥想半天,問道:「無憂,如果真是按你說的,是汪師爺或者燕捕頭將魯盡忠的老娘捉了去,那我們就算盯緊了他們二人,他們不動手,我們不也沒有證據嗎?」
「他們可等不了那麼久,很快他們就會對那老人下手了。」沈忘胸有成竹道。
「怎麼說?」程徹好奇道。
「清晏你想,魯盡忠已然被我們關入牢中,事涉人命,只要不翻案,他的餘生便只能消磨在牢獄之中了。而那些幕後之人想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嗎?既然魚都已經釣上來了,再放魚餌豈不是多餘,魯盡忠的娘親對他們而言已經不再是人質,而是累贅了。所以,他們一定會儘快處理這個累贅,防止我們順藤摸瓜,再找到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