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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真的看到他了!」程徹的嗓門本就比尋常人大不少,情急之下喊了出來更是壓過滿堂的鬨笑,字字清晰可聞。
所有人瞬時安靜了下來,程徹繼續道:「我剛剛的確看到一個穿著補掛朝服,戴著朝珠,捧著自己腦袋的人,就在街上晃蕩,我本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可現在聽掌柜的一說,不就是那回來討公道的捧頭判官嗎!」
眾人鴉雀無聲,都瞠目結舌地仰視著站在大堂正中央的程徹,他滿臉誠摯,不似作偽,讓剛剛調笑的人也起了動搖之心。
正在屋中掉針可聞之時,客棧的院門突然「砰砰砰」地敲響了!那聲音如同炸雷一般,讓每一個正專注於故事的考生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
掌柜的也愣住了,這已然是宵禁時分,街上早已沒有了行人,更遑論前來住店的考生了,那此時瘋狂敲擊的院門的,又是誰呢?
就在大家都面面相覷,不敢動作之時,程徹一拍桌子,怒道:「我倒是要看看,這捧頭判官究竟是何方神聖!」
當下便踢開一個礙事的長凳,向院中走去。沈忘合攏摺扇,緊跟在他衝動冒失的好友身後 ,柳七也放心不下,站起身來。三人說話間就走到了院門處,門上已經加了門閂,此時正隨著敲擊聲震顫個不停。
程徹深吸一口氣,朝身旁的沈忘看了一眼,沈忘沖他點點頭,程徹心下大定,抬手便抽出了門閂,院門轟然洞開!
門外之人顯然是沒有料到大門會開得如此之快,手臂還保持著敲門的姿勢,這邊廂卻敲了個空,一個趔趄,撞到了程徹的身上。
程徹只感到一個軟綿綿、熱烘烘的東西撲面而來,下意識抬腳便踹,斜刺里一雙手臂攔住了程徹飛起的一腳,卻是柳七。
程徹一愣,這才定睛細看。面前這人身量嬌小,著一身淺灰色直綴,頭冠四方平定巾,顯然是進京趕考的儒生裝扮。此時,那人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正欲將別在腰際的軟劍抽出,若不是柳七攔在中間,只怕剛剛的大戰一觸即發。
借著頭頂清凌凌的月,程徹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只見這膚白如玉的儒生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從江水中救出來的易姑娘!
「易……易……」程徹登時結巴起來,面紅耳赤地囁嚅著。
易姑娘生怕他泄露了自己的女兒身,狠狠一腳跺在程徹的靴面上:「一什麼一,我管你三七二十一,擋著門做什麼!若不是仙……若不是這位俊美的小相公攔著,你還想動手嗎!」
雖然易姑娘刻意粗了聲線,但那音色依舊如出谷黃鶯,將字字句句傳至大堂,讓因害怕而探頭探腦的考生們聽了個真切。
見敲門的竟然只是一個遲來的同年考生,身量還如此矮小,即便他真的是捧頭判官,怕也形不成什麼威脅。恐懼之情驟減,大堂里的考生們鬨笑一片。
故事已然講完,夜色亦深,許多考生見沒有熱鬧可看,便結伴返回了房間。不多時,只剩下沈忘、程徹、柳七和姍姍來遲的易姑娘。
易姑娘上下打量著多日不見的三人,目光最終落在了柳七的臉上,一張冷冰冰的俏臉也終於有了笑意。
「仙女姐姐,好久不見。」她的聲音又低又輕,生怕被別人聽了去。
柳七也拱手還禮:「賢弟好久不見。」她不知該如何稱呼易姑娘,只得用賢弟代稱。
「易賢弟也是來進京趕考?」沈忘笑著問道。
剛剛還眉眼含笑的易姑娘面上一板,警惕地看著沈忘,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那你我二人便為同年,同年之誼不可輕忽,我們自當為賢弟保守秘密;若不是,只怕賢弟所為非我等可知曉,那我們便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互不干擾。」
第42章 捧頭判官 (三)
見沈忘語氣柔和, 擺明了並不會揭穿她女扮男裝的身份,易姑娘也鬆了口氣,道:「如此甚好。關於我欲行之事, 非是有意欺瞞, 而是……」
她長眉一挑,神秘地低聲道:「為了你們自身的安全,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說完,她似乎對自己營造出的略帶恐怖陰森的氛圍很是自得,一揚手, 將銀子舉得高高,朗聲道:「掌柜的!提前訂好的一間上房!」
然而,易姑娘行將邁出的步子卻被一個巨大的陰影擋住。
「你這大個子,怎麼回事啊!怎麼老擋我道!」易姑娘瞪著頭頂面紅耳赤呆站著的程徹, 氣得跳腳。
「你……你叫什麼……」程徹低垂著腦袋, 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話。
那夜疏朗的月光之下, 他也曾這般問她。
易姑娘黑葡萄般的眼珠滴溜一轉, 竟是咯咯笑了起來, 容顏在客棧的燭光下嬌艷無匹:「你可以喊我阿姊啊!」
「阿……」程徹乖順地喊出聲, 才覺出不對, 那邊易姑娘已經一溜煙跑回了客房。
柳七和沈忘見狀也不由得莞爾, 這易姑娘古靈精怪,瞬息百變, 簡直如同鲶魚一般,滑不溜手,別說是程徹這樣的痴莽漢, 就是沈忘對上她也得掂量掂量。
笑過之後,沈忘斂容問道:「清晏, 你剛才說的捧頭判官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