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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把我兒給你的錢都給我吐出來!」殷萬福的怒吼將子衿從回憶中扯了回來,她不以為意地瞟了殷萬福一眼,笑道:「你還當你兒子的錢是好來的啊?白給我都嫌髒呢!不過我也算是幫你們老殷家積了些陰德,你兒子送我的首飾,我都在劉掌柜那兒當掉了,濟南府的小乞兒們多少都受過我的恩惠,也算是彌補你兒子造下的冤孽了。」
此言一出,無論堂上還是堂外,都響起隱隱的叫好聲。濟南府的百姓們怕是今日才知曉,那花中魁首,卻也是匣中名刃,自有虎嘯龍吟之音。
南菀抬起頭,靜靜地向子衿姑娘投去一瞥,雙唇翕動,無聲地說道:「謝謝。」
子衿姑娘一怔,繼而一種絕不應該出現在閱人無數的花魁臉上的羞澀紅霞浮上她的顴骨,緊接著又在眼角眉梢瀰漫開來,子衿姑娘趕緊低下了頭。
與案件相關聯的證人一一留下了證詞,然而沈忘卻沒有僅憑一場堂審敲定真兇,還需重返現場,細細查證。堂審的最後,沈忘只是意味深長地道了一句:「南菀姑娘暫且收監,擇日再審。」圍觀的百姓們都各自散去,殷萬福見南菀被收監,也自覺得到了公正的審判,拄著拐杖晃悠悠地離開了,可黃四娘還守在衙門口,任憑她的夫君如何求告拉拽也不肯走,頗有一副立地生根的架勢。
沈忘遠遠瞧見了,便遣柳七去問個清楚。黃四娘也不藏著掖著,說得唾沫橫飛,柳七也是頻頻點頭,半晌,柳七方才對沈忘回復道:「黃四娘讓我問問沈兄,自古以來,女子入囚便難得清白,往往生不如死。雖大明律嚴禁□□女囚,但說到底也只是一紙空文。今日南菀姑娘收監,沈兄可否保證南菀姑娘的清白之身,若是可保,她便調頭離去,再無二話;若是不可保,她今日便是拼卻身家性命,也絕不讓南菀姑娘受辱。」
聽著聽著,沈忘的面色逐漸肅重起來,他向衙門口昂然而立的黃四娘敬佩地望了一眼,沉聲對抗七道:「停雲,你對黃四娘說,若南菀姑娘在我眼皮子底下受辱,我沈忘這父母官不當也罷。」
柳七得了令正欲傳話,卻又被沈忘拉住,道:「縣衙內的官媒婆正緊俏,若那位黃大姐有心,不妨親自來衙門看管接送,本官求之不得。」
柳七低聲笑了,點頭道:「不愧是沈縣令,這時候還想著招徠人才。」
沈忘被她說得臉色一哂,再想解釋,卻見柳七早已快步向黃四娘走去。黃四娘個頭頗高,見柳七近前,便微微彎下腰側耳細聽,臉上的神色也隨之鄭重。待柳七說完,她昂首看向不遠處微笑等待的沈忘,雙手抱拳,遙遙一拜。
堂上的會審結束了,可堂下的會審卻剛剛開始。待柳七和沈忘返回後院,金桂樹下的石桌旁已經是坐了一圈人,易微、程徹、霍子謙都如同嗷嗷待哺的小燕,抻長了脖子等待著二人。沈忘不由得苦笑:「你們就不能讓我歇歇,我這早飯還沒吃飽呢!」
「哎呀,少吃一頓餓不死,我可是聽出了些門道,正想跟你討論討論。」易微趕緊道,引得程徹詫異地望向她,心中暗道:少吃一頓餓不死?我沒聽錯吧?
霍子謙也面露焦急之色:「是啊沈兄,這南菀姑娘絕對不是兇手,咱們得儘快給她洗刷冤屈啊!」
聞言,程徹的腦袋隨之轉向了霍子謙,哪怕是粗豪如他,也多少看出了霍子謙對南菀姑娘異乎尋常地關心,只是他對這種事情頗不開竅,還自顧自地疑惑道:「南菀姑娘好像沒給咱們衙門口送豆粥吧?」
見幾位好友雞同鴨講,沈忘不禁好笑,他拂去石凳上的落葉,嘆道:「既然大家都這般關心,那我們便借會審所得的證詞,分析分析案情。」他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雙肘擱在石桌上,上身微微前傾,聲音中也帶了一絲神秘:「諸位,你們發現證詞中的矛盾了嗎?」
第139章 多災海魘 (九)
「矛盾……自然有矛盾啊, 那殷老丈老而無德,硬是冤枉自家兒媳婦有姦夫,而通過鄰居們的證詞卻能夠證明, 這姦夫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殷老丈的證詞與所有人相悖, 這不就是矛盾嗎?」霍子謙分析道。
霍子謙對案件的推理並不擅長,是以他雖兼任著「刑名」與「錢穀」師爺的雙重身份,實則只掌「錢穀」,而「刑名」師爺倒成了易微的差事。而這次沈忘出言詢問,霍子謙卻搶在易微前面答了話, 可見關心則亂。
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浮現在易微的唇角,她誇張地砸吧了一下嘴巴,似乎在回味什麼無比美味的糕點一般:「老話怎麼說來著,色字心頭一把刀, 書呆子, 這把溫柔刀可是把你捅得不輕啊!」
要說這陰陽怪氣, 隆慶一朝易微認第二, 那便沒人敢認第一, 霍子謙當即便羞臊得滿臉通紅, 諾諾道:「沈兄既是問了, 我便照實答了, 易姑娘你可別拿我開心了……」
「就是,微兒, 老霍跟我一樣嘴笨,你別欺負他了。再說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老霍替那南菀姑娘說話, 咱們也能理解。」程徹也急忙為兄弟解釋道。
霍子謙聞言,白淨的面皮兒更紅了, 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柳七解圍道:「寒江,你可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