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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孩子也自然而然地排好了順序,除了體弱多病的婉兒被大家排除在外之外,幾乎所有人都爭著搶著加入到監聽的隊列之中。暫時沒有輪到的孩子也都屏息凝神,深怕自己的呼吸聲混淆了視聽,錯失與外界聯繫的大好時機。
就在所有人都滿心熱忱地期待著通風口可能傳來的好消息時,易微倒是把目光投向了表情鬱郁的小沙彌戒嗔。
「戒嗔,你不加入嗎?」易微晃悠著比西瓜還要大出兩圈的腦袋,扯動嘴角擠出一個平易近人的笑容。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後腦的傷口不僅沒有減緩,反而愈發疼痛起來。跟隨戚繼光多年行軍作戰的經驗讓她明白,相較於其他飢餓的孩子,時間於她而言更為重要。可她不想將這種焦慮帶給本就岌岌可危的孩子們,只能強打精神,擺出一副天朗氣清的笑來。
「你還信我?你就不怕我故意漏聽了什麼重要的信息,將大家困死在牢里?」戒嗔雖然依舊嘴硬,可語氣倒是緩和了不少。
易微幾乎是脫口而出:「怕死不是戚家軍。」
戒嗔眼睛倏地睜大,他剛剛還詫怪,這個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怎地滿口戚家軍的故事,他只當她是受過戚家軍恩義的百姓,是以總是將戚總兵官掛在嘴邊。可如今看來,她恐怕不僅僅是什麼受過恩義的百姓,反倒是戚家軍本身。
「難道你是……」
易微將食指豎在唇邊,輕聲道:「噓,所以呢,你要加入嗎?」
戒嗔畢竟是少年心性,此時更是徹底被「戚家軍」的金字招牌沖昏了頭腦,他只覺喉頭被什麼東西緊緊堵住,酸澀嗆人,除了拼命點頭便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就這樣,孩子們一個排著一個,多的時候甚至兩個小腦袋都擠在小小的通風口之上,細細聆聽。孩子們從日正當空,聽到了暮景殘光,除了熙熙攘攘的人聲,低沉厚重的鐘聲,嘈嘈切切的木魚聲之外,便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聲響了。
易微頭痛欲裂,在婉兒的強烈要求下,不得不平躺在地上,稍作休息,不多時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易微被一雙柔軟的小手搖醒了。
「姐姐,姐姐,你醒醒!」
易微竭力睜開眼睛,正對上婉兒擔憂的小臉兒。易微笑了笑,拍了拍婉兒瘦削的面頰:「我沒事,怎麼了?」
「戒嗔說,他聽到了古怪的聲音,想讓你去分辨一下。」聞言,易微強撐著坐起身,在幾個孩童的攙扶下向著通風口走去。
通風口的大石旁,戒嗔和小虎子似乎又發生了齟齬,他們壓低聲音,幾乎是通過嘴型在激烈爭吵著什麼。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姐姐本來就受了傷,這才剛剛睡下,你覺得因為這點兒事兒把她吵起來有必要嗎!」小虎子蹙著眉,臉上已然急出了汗。
「我認為有,你能不能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活佛廟的布局,那池塘離此地甚遠,斷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這種聲音才是!」戒嗔也寸步不讓地疾口反駁。
「我可不像你,我沒當過叛徒,自是沒有機會出地牢去看那什麼勞什子布局!」小虎子恨恨地瞪了回去,似乎對戒嗔背叛友人一事依舊耿耿於懷。
「姐姐信你,我可不信!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誰知道你還揣著什麼壞心眼兒。」
戒嗔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面紅耳赤地垂下頭,雙拳緊緊攥著,卻是不再反駁。
兩人吵得激烈,全然沒有意識到易微已經蹲到了他們身邊。易微饒有興致地看著兩個少年人光張嘴不發聲,吵得有來有回,不由得笑出聲來:「這有啥好吵的,我聽聽不就是了。」
小虎子拉住了正準備俯下身的易微,氣憤道:「姐姐,你讓他自己說說,聽見了什麼聲音就這般咋咋呼呼的!」
戒嗔囁嚅了片刻,從嘴裡又輕又緩的吐出了兩個字,易微的眼睛倏地睜大,不顧傷口的疼痛,緊緊將耳朵貼到了通風口之上。
那聲音如此遙遠,又如此明亮,攜著滿湖藕荷的清香,雋著濟南府輕柔的月光,帶著她念念不忘的笑意,從那細小的孔洞之中鋪天蓋地而來,讓易微昏沉的頭腦陡然清明。
那是……蛙鳴!
順著那蛙聲傳來的方向垂直向上,越過那用以偽裝的太湖石,直刺向陰影中蹲踞著的三人,正是尋人心切的柳七、程徹和沈忘。
「停雲,你確信易姑娘能分辨得出來嗎?」沈忘壓低聲音問道。
此時,柳七正在用一根短圓的木棒,輕輕刮奏木□□背上嶙峋的凸起,發出格外逼真的蛙鳴。
「我確信。」柳七用力點了點頭。
寒江知道,這是我最緊要的東西。
剩下的半句話,柳七並沒有說出口,程徹就急急火火的偏過頭來問道:「那怎麼這許久還沒有動靜啊!無憂,會不會不是這附近啊?」
沈忘搖頭,篤定道:「不會,你瞧這幾塊太湖石,擺放堆疊得毫無章法,明顯就是障眼之術,所以關押易姑娘的地方,一定就在這附近。」
「可萬一他們就是沒品位呢?」
柳七和沈忘都沒有回應程徹的疑問,因為他們聽到了更為重要的聲音。從那太湖石環繞之處,在那地底幽暗之所,竟真的有呼喊聲幽幽裊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