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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忘附和道:「是啊清晏,這水下情況不明,尋屍骨之事我們再行計較,萬不可以身涉險。」
程徹一向視柳七和沈忘為圭臬,見二者都反對自己下湖,手上拿著的靴子便不知是該套上還是丟下,正自猶豫著,易微卻笑諷了一句:「是啊,阿姊都發話了,你還不回來?」
聞言,程徹面上一紅,再無猶疑,撲通一聲一個猛子扎進了湖裡。
這一跳可把眾人都嚇壞了,易微也自覺懊悔,她哪裡知道自己一句輕飄飄的玩笑話就激得程徹這般八尺漢子跳了湖,當下臉色也有些難看,心中惴惴地問道:「他不是天天自稱鎖橫江嗎?這點兒湖水應該難不住他吧?」
沈忘和霍子謙都面色冷峻的沒有說話,蹲在岸邊向湖中看去。柳七也看著易微,無奈地嘆了口氣。眾人只見湖中滾出幾個小小的氣泡,哪裡還有程徹的影子?易微見大家不答話,也氣沖沖地跑到岸邊往下望,只見那潭水果真深得驚人,除了延伸至湖心的嶙峋怪石外,湖底的情況哪怕瞪圓了眼睛也無從知曉。看久了,更是從心中陡然湧起一股寒意,就仿佛那湖底極深極暗之處,也正有一雙巨眼目不轉睛地向上觀瞧,那種即將把人吸入其中的拉扯之感讓人遍體生涼。
眾人就這樣齊刷刷地盯著湖面的動靜,等了半天,程徹還沒從水中上來。這下不僅是沈忘、柳七和霍子謙心焦不已,連最為樂觀的易微也害怕起來。她在岸邊兜兜轉轉,一會兒蹲下,一會兒又站起,滿腦子都是程清晏將糖墩兒遞給她時,憨厚爽朗的笑臉。
那種心情,就跟當時柳七被困火場之時一般無二,甚至還更為惶惑。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帶著胡人血統的俊朗男子,早已攫住了她的喜怒哀樂,別人都看得明白真切,反倒是她自己不肯承認。可如今,竟是自己一句戲言將這他誆進了深淺不知的硯池湖底,若他真是一去不返,那自己又當如何自處?
易微越想越懊惱,越想越焦急,發狠地沖地上跺了一腳,眼圈兒也跟著紅了。
「清晏!」沈忘已經等不及,放聲呼喊起來。
「程兄!」霍子謙和柳七也跟著喊道。
易微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堵得慌,竟是一個字都喊不出來。她心中暗下決心,若是程徹還不上來,自己便跳下去,把他揪出來!
正在這時,一個碩大的氣泡從湖底的深處涌了上來,急速向上,在泡壁和湖面接觸的一瞬間,瑩亮的氣泡「砰」地炸了開來,那聲音不大,卻著實清脆,引得眾人都將目光投向了氣泡破裂之處。
第88章 舜井燭影 (五)
緊接著, 一個矯捷的黑影極速向前,分水而行,在岸邊猛地衝出水面, 易微只顧著尋人躲閃不及, 被濺了滿頭滿臉。一陣水花過後,程徹爽朗的笑臉露了出來,正欲向岸上的眾人匯報他的重大發現,卻被眾人臉上複雜的表情嚇了一跳。
尤其是易微,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眸光古怪的瞪著程徹,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訴說,亦像有滿腔憤懣要抒發,程徹還以為是自己動作大了些, 用水濺濕了大小姐的衣服, 便忙不迭地道歉:「微兒, 對不住, 我……我不是有意的。」
易微看著面前男子撲閃著狹長的睫毛, 一滴晶瑩的水珠順著下睫毛滑過眼瞼, 悠悠然然地停在顴骨的高處, 滯留片刻, 又順勢而下凝在形狀優美端正的下頜。「啪嗒」,隨著水珠一同落下的是易微洶湧的淚水。
「你煩死了!」少女像只受傷的小獸般咆哮了一聲, 縮到柳七懷裡嗚咽起來。
程徹被吼得直縮脖子,一邊用腳踩著水,一邊有些委屈地看向沈忘:「我又咋了?」
沈忘又好氣又好笑, 衝著程徹伸出手道:「先上來再說。」
一陣鬧哄哄的騷亂之後,這邊廂沈忘陪著程徹烘烤衣服, 那邊廂霍子謙和柳七則好言安慰著易微,兩撥人分工明確,涇渭分明,程徹時不時地探頭去看易微那邊的情形,可少女始終縮在灌木叢籠罩的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沈忘輕輕拍了拍程徹的胳膊,勸慰道:「小狐狸沖你發火倒是件好事。」
程徹的濃眉虬結成一團,顯然極是苦惱:「這有什麼好的,她都不理我了。」沈忘看著眼前八尺長的漢子抱腿蜷著,用樹枝一下一下撥弄著火舌,輪廓濃重的眉眼裡皆是不解與憂心,心中暗笑:若是那幫水匪見到曾經的天煞神成了這副模樣,恐怕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小狐狸不是不理你,她是害怕了。」
「害怕?」
「害怕你因為她一句激將之言,一去不返;害怕再也見不了你的面。」
程徹聞言,面上表情一松,大剌剌的笑容又浮上面頰:「嗐!這有什麼可怕的,我可是鎖橫江,還能在這小水溝里翻了船嗎?我去跟微兒解釋解釋!」
說罷就欲起身,卻被沈忘一把拉住:「不可,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最喜歡什麼就最害怕什麼,這個時候,你得讓小狐狸靜一靜,自個兒想想明白。」
程徹倒抽一口冷氣,太陽穴突突直跳,臉瞬時紅了個透,舌頭也僵直得結巴起來:「當……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