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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長庚仔細端詳了片刻,眸光亮了起來:「這是一片谷地……的確離硯池很近了……霍兄,這都是你親手繪製的?」
「是!」霍子謙的臉更紅了。
方長庚笑了,朗朗道:「沈縣令手下真是能人輩出,我竟不知霍兄還有如此手段,失敬失敬。咱們走!」
方長庚馬鞭一揚,眾衙役齊聲應和,聲震四野。
行在隊伍中間的易微讚嘆得砸吧了下嘴道:「嘖,這歷城縣衙之中,倒也就是這個方捕頭是個人物了。」她一邊說,一邊轉頭看向柳七尋求贊同,卻發現柳七正蹙著眉一言不發。
「柳姐姐,你想什麼呢?還在擔心大狐狸?」
柳七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有師父在,我倒是不擔心沈兄的安危,只是……寒江,你覺不覺得前排的那個衙役有些面熟?」
「哪個?」易微順著柳七的目光看過去,端詳了半響笑道:「咱們畢竟在這縣衙之中呆了這麼久了,我看哪個衙役都挺面熟的呀!」
柳七聞言,面部緊繃的肌肉也逐漸放鬆了下來,笑道:「也對,是我多慮了。」
在霍子謙繪製的地圖指引下,隊伍先是迤邐向上,繼而又環繞向下,進入一處頗為隱秘的山谷地帶。方長庚將手下的人分散出去,兩人為一組展開搜尋,不到半個時辰,所謂糧倉的入口竟真的被眾人尋到了。
幾個衙役在一處洞穴門口探頭探腦,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霍子謙被程徹攙扶著從驢背上翻下來,走到洞穴入口,看著那條水色格外深重的,直流向洞穴深處的河流。
「就是這!」他鄭重點頭道。
這條河流在洞穴外的部分很淺,剛剛沒過眾人的腳踝,幾名衙役在腰上拴上麻繩,下馬步行,當先進去探路,不多時,繩索連續震顫了三次,程徹與方長庚對視了一眼,帶領著剩下的眾人進入洞中。
這座隱在山谷間的洞穴深邃而幽暗,洞口略顯狹窄,可進入洞中卻別有洞天,通道頗為寬敞,即使最為逼仄之處也有可通過一輛四駕馬車的寬窄。洞壁之上凝著大小不一的凹洞,顏色斑斕,深褐淺灰、殷紅赤黑,難以盡數。齊至腳腕處的暗河水,倒映著眾人手中燃燒的火把,粼粼之光襯著洞壁上流動變換的色彩,將整個洞穴裝點得宛若幻境。
眾人看得驚嘆不已,而人聲在洞穴之中幾經反射迴蕩,顯得極為空靈悠然,仿若另一個世界的低語。
好在這洞穴之中只有一條道路寬闊可通行,雖分岔極多,卻往往低矮逼仄如鼠道狗洞難以進入,是以眾人無需分散,一個緊跟著一個趟水而行。隨著洞穴的深入,原本只沒過腳背的河流逐漸漫到了小腿,行走間的觸感也逐漸變得滑膩古怪起來。
「噗嘰」一聲,易微感到自己的腳似乎陷入了軟塌塌的爛泥之中,鞋底傳來的黏拉感十分強烈,導致她整個人不自覺地晃悠了一下,身旁的柳七趕緊扶了她一把。
易微的腳用力一拔,帶出一團腥臭的暗黃色液體,在墨色的河水中格外扎眼。
「這……這什麼玩意兒啊,好噁心!」易微感到後背湧起一股莫名的寒意,讓她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直豎起來。
「好像是什麼蘑菇吧?」霍子謙好奇地看著被易微踩爛的如同被泡發的硬麵餅一般的東西。
「這種地方沒有土壤亦沒有腐物,水分過大,按理說不應該會長出蘑菇。」柳七心中也覺得詫怪,便將手中的火把放低了一些,想要看清易微的腳下到底是什麼,卻聽見前方一陣騷亂,似乎是發現了一處更寬大的洞穴。
柳七和易微對視了一眼,疾步向前奔去。
「柳仵作,易姑娘,等等我啊!」霍子謙見二人跑得飛快,趕緊向前追去,一腳踩在了已經被壓扁的「蘑菇」上。霍子謙不以為意,腳下滑了一下,急忙扶著石壁保持好平衡,向著柳七和易微跑去。
他並沒有看到,那朵被他和易微連續踩踏的「蘑菇」潰爛爆裂開來,那如同嬰兒張開的嘴一般的裂口處,正蠕動著密密麻麻、白花花的蛆蟲。
此時,程徹正在隊伍的最前方,指揮著眾人搬動一塊阻擋著前路的巨石,透過巨石的縫隙隱約流泄處的火光,可以猜度出巨石之後尚有一片完整而高闊的空間,只怕就是那糧倉的所在。
「方捕頭,待會石頭搬開了,我就先衝進去,你負責殿後,若是石室中有人,就由我負責對付,後面的幾位女眷和子謙兄就交給你了。」程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巨石和石壁間逐漸擴大的區域,低聲拜託道。
「我還是和你一同衝進去,也好有個照應,易姑娘身手也不錯,應有自保之力,可石室之中晦暗不明,萬一有什麼伏兵……」
程徹寬厚地笑了,輕聲道:「哪怕她武功蓋世,我也希望留在她身邊的人多一些,方捕頭,你就聽我這一次。」
正說著,易微、柳七和霍子謙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而至,程徹和方長庚對視了一眼,程徹無聲地用口型向方長庚說了句「拜託了」,便一馬當先鑽入了巨石後方。
甫一進入石室,程徹便矮身躲入了靠近石壁擺放的一排架格的後面,饒是他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由得咂舌。這可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縣衙的糧倉,簡直是就是一個小型的國家糧庫!這個石室處在一個坡道的最上方,因此不會被水汽所侵蝕,架格上堆摞著難以計數的糧谷,皆用浸透了魚膠的防水布儲藏,防止受潮損毀。石室的地面上塗了數層由石灰與黃土混合的漆料,將空氣中最後一絲潮濕吮吸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