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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沈忘一行人此時卻是另一番景象。
在李時珍的大力推動下,沈忘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柳七從松江府調到了濟南的歷城縣衙。然而,在李時珍的來信里,沈忘倒是讀出了另一重意思,松江府的官員們從上至下,都巴不得將這位古板較真的女仵作轉送別家,頗有些長出一口氣的意味。沈忘樂得如此,他將李時珍隨信寄來的一本《本草綱目初編》轉交給了柳七,開始動筆給李時珍和紀春山回信。
自捧頭判官一案作結,沈忘、柳七、程徹和易微便馬不停蹄地踏上了前往濟南府的行程。柳七自不必說,程徹雖然早已完成了保沈忘進京的承諾,可這位江湖瀟灑客卻是習慣了和沈忘出生入死,肝膽相照的歲月,便默契地追隨沈忘前往歷城縣衙。
大小姐易微的加入更是讓三人喜憂參半,喜的是好友相伴,策馬揚鞭,豈不快哉;憂的是他們前腳剛從京城離開,戚繼光的書信便後腳追了過來,又氣又急地責問易微為何不與舅舅舅母商量便擅作主張,懇請柳七一定要看好這位大小姐,莫要讓她挨餓受氣。
四人同乘一輛馬車,由程徹駕車,一路從京城沿陸路直奔濟南,這可苦了沈忘的小青驢,它跟在馬車後面,不得不奮起直追,不過七日便瘦了一圈,讓沈忘好一陣心疼。
卻說這日,四人一車一驢南下來到了山東德平。沈忘離開濟南府之時,尚是一名普通的舉子,可再入濟南府卻有了官身,照理說,這一路驛站都應掃榻相迎,大開方便之門。可沈忘此人,最不喜官場逢迎之道,寧可風餐露宿,自在逍遙,也不願推杯換盞,狗苟蠅營,是以,四人放棄了官道沿途的驛站,反而選擇了一間隱沒於半山腰的小廟。
從沿途的百姓口中,他們得知這間絕不起眼的廟宇,竟然有個大名鼎鼎的名號:活佛廟。
「老丈,為何稱其為活佛廟呢?」遠離了黑雲壓城的京畿,一路行來的沈忘心情甚是暢快,聞聽此名便好奇問道。
「年輕人,一看啊你們就是外鄉來的,這活佛廟愣有名氣呢,這周邊縣鎮十里八村,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正好,小老兒我今日也空閒,這就給你們細講講活佛廟的故事。」
第67章 白蓮彌勒 (一)
北禪寺僧為壇九重, 置活佛於顛,肥白瑰異,號於眾曰:「活佛升天。」——《新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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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瞧」, 那位老丈向著東北方遙遙一指, 眾人隨之望去,只見一條倉黃色的河流若一條巨蟒盤繞於平原之上,沿河村莊星羅棋布,炊煙裊裊,人口眾多, 「這條河名叫馬頰河,據說是舊唐的女皇帝下旨開挖的,也算是養活了周邊的一方百姓。可這條河性子暴虐,一到雨季就跟發了瘋的長蟲似的, 橫衝直撞, 不把沿途的村莊攪個天翻地覆便不會消停, 我們德平縣的百姓也深為所苦。」
「約莫是三年前, 山東境內一整個春天一滴雨沒下, 剛過立夏, 又暴雨不斷, 不光是馬頰河, 周圍的幾條河道都決了堤,那年景啊, 當真是慘……」老丈乾癟的嘴砸吧了兩下,表情也肅穆起來,似乎還沉浸在當年慘絕人寰的天災之中。
「暴雨下得最盛的時候, 從臨縣來了幾個和尚,占了半山腰的一個荒了多年的廟。當時啊, 我們也是被這雨下得沒招兒了,死馬權當活馬醫,既然來了和尚,就拜唄!說來也怪,自他們來了之後,這大雨也是漸漸小了下來。後來,其中一位活佛升了天,欸!你說奇不奇,活佛升天的當日,這下了一個月的雨便停了!」
沈忘和三人對望了一眼,笑道:「還有此等奇事?」
老丈粗聲大氣道:「我小老兒不打誑語,只一個時辰,暴雨傾盆就成了天光大亮,那日頭新鮮得跟剛生出來似的。當時啊,圍觀的百姓們都跪下磕頭,感恩活佛救苦救難啊!」老丈一邊說著,一邊雙手合十,念了幾聲佛號。
「老爺子,這廟在哪兒啊?我們想去瞧瞧!」易微讓那老丈說得心裡直癢,禁不住問道。
「是啊,無憂,既然這麼靈,那我也想去拜拜。」這倒是隨了程徹遇塔就掃,見佛便拜的心性,他聽得滿臉虔誠,跟著直點頭。
見這一大一小兩個幼稚鬼,皆是興致盎然,沈忘不由莞爾,他轉頭看了一眼柳七,見對方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便道:「也好,正好今夜我們尚沒有落腳之處,那便勞煩廟中僧眾吧!」
在老丈的指引下,沈忘一行沿著一條山間的小路迤邐向上,來到了傳說中的活佛廟的廟門前。老丈口中三年前的廢廟,此時已經徹底改頭換面,變了模樣。只見山風浩蕩,松柏婆娑,參差重疊的廟宇禪房掩映其中,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犬牙交錯,香火繁盛不絕,鐘磬聲繚繞不斷,當真是雲中天宮現人間。
沈忘四下環顧,也不由得心中暗贊,當先一步敲響了廟門。片刻過後,一名身量瘦小的小沙彌探出頭來:「阿彌陀佛,施主何事叩門?」
沈忘一禮道:「叨擾小師父,我與友人途經此地,想借宿一晚,還請小師傅行個方便。」
那小沙彌上下打量了一下四人,眼睛在易微的腰間停駐了片刻,道:「施主稍待,容我回廟中通秉一聲。」說完,小沙彌光禿禿的腦袋就又縮回了廟中,廟門被砰地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