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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萬福並不知道此間緣由,他只覺得這一切的改變都是由於南菀的到來造成的。而陳夫人一事,更加深了他與南菀之間的間隙。前些日子,陳其光的夫人曾登門拜訪,請殷擇善擬了一張息訴的狀紙,潤筆費多得驚人。
殷擇善高興得讓南菀去市場上割了三斤的豬頭肉,和殷萬福痛痛快快喝了一頓。席間,南菀言語之間卻與殷擇善多有齟齬,似乎是很不滿於殷擇善所寫的狀紙。殷萬福急了,兒子好不容易又開了張入了銀子,哪輪得著這賤皮子指手畫腳,便開口罵了南菀。
南菀沒有回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想與殷萬福解釋些什麼,一旁的殷擇善卻冷笑一聲,道:「怎麼,我這小廟還容不下你這尊菩薩了!」
下一瞬,一聲清脆的巴掌聲便招呼在南菀的臉上,殷萬福先是一怔,繼而心中卻升騰起一股難言的快意。賤皮子,該!
可那充盈著整個胸臆的熱氣消散之後,一陣寒意也隨之襲上心頭。為什麼這南菀吃著殷家喝著殷家,夫君掙了錢,也不見笑意,反而起了嫌隙呢?她這般胳膊肘往外拐,又是為了什麼呢?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賤皮子有了外心。
自那時起,殷萬福就時刻注意著南菀的動向,他要替兒子好好看住這隻狐狸精!
正堂中的吵嚷聲更大了,從殷擇善憤怒的叫罵聲中,殷萬福已經無比確定,這登門鬧事的男子就是那賤皮子的姦夫無疑!
「打便打了,你待怎地!你這般破落乞丐,又能把我怎樣!」
「怎麼,你還想帶她走!」
桌椅傾倒聲、碗盤碎裂聲響成一片,殷擇善一聲憤怒的吶喊聲之後,一切便靜了下來,安靜到殷萬福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此時的他正奮力從床上磨蹭下來,因為著急,往常放在床下的布鞋不知被他慌亂間踢到了哪裡,摸索了半天方才尋到。而這段時間,正堂始終安安靜靜的,連說話聲也沒有了。
而這時,一陣古怪的焦糊味兒卻逐漸在鼻端彌散開來,而嗆人的煙氣也從虛掩的門縫間鑽進房中,將他整個人團團包裹。殷萬福徹底慌了,他連滾帶爬地向房門處摸索,卻聽到長廊上傳來奔跑的腳步聲。
「公爹!」南菀沙啞著嗓子喊著他,猛地衝進了房中。
南菀身上有著濃重的煙火氣,就好像一大團有形的煙霧撲到他身畔一樣。他感覺自己的胳膊有了倚仗,被人用力攙扶著站了起來。
「擇善呢!」一片慌亂之中,殷萬福還是心心念念著他心愛的兒子。
「我先把您安置到楊老丈家,就馬上返回尋夫君。」南菀把什麼濕乎乎的東西蒙在殷萬福的嘴上,讓他費力的呼吸舒服了些許。
「我不去楊老頭兒那!我要去找擇善!」殷萬福想到那老光棍的嘴臉就氣不打一處來,極力反抗著。
「爹!人命關天,您不要鬧了!」南菀的聲音里有著罕見的惶急,這也是她第一次對身為公爹的殷萬福疾言厲色。
你這賤皮子還敢吼我!?殷萬福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在南菀的攙扶下向著院中走去。他一邊走,一邊轉過頭,用無法視物的眼睛望向宅邸的正堂。
他終究是沒有見到殷擇善最後一面,而那與兒子吵嚷不止的姦夫,也似乎隨著這一場大火徹底消失了。劈啪作響的燒灼聲中,他聽到了一聲鞭炮炸響般爆裂聲,而他蒼老的心也隨著這聲響散碎成滿地的餘燼。
堂上的殷萬福抹了把滿臉的淚水,期期艾艾地抬起頭,無神的眼睛似乎也因著憤怒與悲愴而有了詭異的神采:「那賤皮子早就有了外心,想將我兒家產盡數捲走,給那破落姦夫!那姦夫,是個……是個乞丐!」
滿堂譁然,這下連沈忘也鎮不住堂外吵嚷不斷的百姓了。沈忘和霍子謙對望了一眼,對方也是一臉愁容,蹙眉不語。從殷萬福顛三倒四的講述之中,沈忘大致建構了昨晚事件的輪廓:南菀與姦夫到殷府談判,姦夫想要帶南菀離開,殷擇善不許,二人之間爆發了衝突。姦夫不知用什麼方式殺死了殷擇善,妄圖毀屍滅跡,而南菀趁機帶殷萬福逃離。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段講述中的疑點實在是太多太明顯了。首先,如果南菀真的有姦夫,那這位姦夫如何敢堂堂正正地踏進殷府的大門呢?這不是雞給黃鼠狼拜年,自己送上門嗎?其次,就算這姦夫真的進了殷府的門,他若真想帶南菀走,夜裡偷偷摸摸走便是,為何要直言不諱地對殷擇善和盤托出呢?再次,如果姦夫殺了殷擇善,南菀不是正好可以隨姦夫離開嗎?又為何掉轉身來救那個本來就看她不順眼的老公爹呢?
這怎麼想也合不上啊?
可是,如果說殷萬福完全是異想天開,那也未免偏頗。畢竟,這場大火是實實在在燃起來了,殷擇善也的的確確命喪當場,更何況,殷擇善後腦的創口也是不容忽視的疑點。所以,也許殷萬福的話語中也能擇取出能夠採信的部分,而剩下的疑點,只怕要由這位南菀姑娘解開了。
想及此,沈忘轉過頭,也不評判殷萬福所言的是非對錯,只是溫聲對跪在地上的南菀道:「殷夫人,本官倒想聽聽你是如何講述昨晚的大火的。」
第135章 多災海魘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