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程徹也若有所悟:「這就跟戰場之上攻城拔寨是一個道理, 白日裡不打, 剛入夜也不打, 偏要等到後半夜所有人睡熟了再白刃衝鋒, 原來這探案和殺敵殊途同歸啊!」
易微看著眾人都默契地亮起了休戰的白旗,也只得將心中的興奮與期待全數壓了下去。她使勁咀嚼著將兩頰塞得鼓鼓囊囊的綠豆糕, 暗自嘆了口氣。
「易姑娘」,沈忘看出了易微臉上的糾結,輕聲勸慰道:「若是夜裡的確有不得不出去的事情發生, 便喊著停雲陪你一起。」
他知道易微是受不得強壓之人,便小心地給她開了個口子。他們兩個大男人總不能時時刻刻盯著人家小姑娘有沒有好好睡覺, 相反,柳七倒是能做到這點。就算易微有什麼古靈精怪之舉,相信以柳七老成持重的性格,也定能管治得了。
然而,沈忘萬萬沒有料到,夜裡還是出了事端。
凌晨時分,易微被腹中的一陣焦灼擾醒,煩悶地睜開了眼睛。因為白日裡去了集市,是以她一路走一路吃,肚子裡塞滿了各色小吃糕點,連晚上飯也沒有吃。然而這些小點心並不墊飢,再加上易微多動易餓,所以子時剛過,便餓得再也睡不著了。
易微的性格從不藏私,是以好東西也都是大家分享,她把自己那一份零嘴兒吃了個精光,剩下的都給了程徹和沈忘。此刻夜深人靜,她總不能偷偷跑到別人房裡,把好吃的再摸回來吧?她垂死掙扎了片刻,決定喊著柳七去後廚尋些吃食。
然而,剛躡手躡腳走到柳七床邊,她便又改變了主意。這幾日,柳七花了大量的時間,點校李時珍寄來的《本草綱目》初編,幾可算得上是廢寢忘食。此時,她滿心滿眼都是草藥學集注的柳姐姐,正以一種非常規矩的睡姿側躺在床榻之上。輕柔的月光收斂光華四射的翅膀,棲在她狹長的睫毛間,讓她的面容呈現出一種蒼白而破碎的憔悴。
易微給柳七輕輕掖了掖被角,心中暗嘆:只是去後廚拿個饃,那大狐狸腦袋後面又沒長眼睛,應該不會發現我。再說了,柳姐姐睡得真麼香,我若此時把她叫醒,只怕她一晚上都不得安寢了。
心下有了計較,易微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從門縫間向外張望。說來也奇怪,昨夜大張旗鼓將後院兒堵了個嚴實的僧人不見了,月亮門處來回巡守的僧人也消失了身影,寺廟裡空空蕩蕩,似乎醒著的,只有易微一人。
易微心下暗喜,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一矮身鑽了出去。今夜的月色格外通亮,圓月四周環繞著七彩的暈影,將四下里潛藏的污濁與晦暗,盡數展露於天光之下。
易微剛開始還抱著十二萬分的謹慎,可從廂房到後廚的路上竟是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連大雄寶殿都空無一人,只餘一盞長明燈影影綽綽。是以,眼瞧著後廚越來越近,易微幾乎是躲也不躲,大搖大擺地快步走了起來。
突然,寂靜無人的院落中響起了一絲不合時宜的哀哭之聲,就仿佛繃得極緊的弦驟然斷裂,那尖銳卻微弱的聲音宛轉哀切,斷斷續續,時有時無,讓易微倏地收住腳,額頭瞬時冒出了一片細密的冷汗。
易微只覺得喉嚨有些緊,她強自咽了一口唾沫,濕潤了一下乾燥的喉嚨,緩緩轉頭,尋找那幽怨之音發出的地方。那聲音雖是飄渺幾不可聞,但卻始終不曾止息,可朗月普照,整個院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又哪裡有人深夜哀哭呢?
易微向著聲音飄來的方向挪動了兩步,可又覺得不對,只得再退回原地。這哭聲仿佛遊蕩的幽魂,時遠時近,難以琢磨,易微原地轉悠了兩圈,方才確定了那哭聲大致的方位。此時的她,早已忘記了腹中的飢餓,心中暗道:「難不成是那個失蹤多時的小沙彌?聽聲音倒是有幾分相似。若是能將這小沙彌找到,從他口中問出點兒什麼,柳姐姐還能不誇我?」
想到白日裡柳七欺霜勝雪的明媚笑意,易微心下篤定,向著後院壘放的幾塊山石走去。
第二日。
柳七自醒來便沒有看到易微,最開始柳七還以為易微在房裡悶得耐不住,跑到沈忘處玩兒了。可當她發現沈忘的房門也緊緊閉合,明顯尚未起身,心中便隱隱起了不詳的預感。
易微的靴子被穿走了,數件新添置的換洗衣衫卻是一件都沒有帶走,可見是臨時起意,離開了廂房。柳七又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連後廚都跑了一趟,卻始終沒有發現易微的蹤跡,便直接把尚在睡夢中的沈忘和程徹喊了起來,商量對策。
剛開始程徹還打著哈欠,一臉疲憊,可聽到易大小姐不見了,整個人都驚得哆嗦了一下,困意也一掃而空。
「阿姊,你……你都找過了嗎?」程徹一緊張就容易結巴,此時更是話都說得顛三倒四了。
「我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是怪我,晚上睡得太沉,根本沒有發現寒江是什麼時候離開房間的。」柳七面色沉鬱,顯然極為自責。
「停雲,你剛才說你去了後廚?」沈忘尚能保持冷靜,認真分析道:「那些僧侶有什麼反應嗎?還是說仿若無事發生,各做各的事?」
「我推門進去的時候,那幾個正在備齋飯的僧侶只是停下來看了我一眼,倒是沒有主動搭話,感覺他們好像根本不知道寒江失蹤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