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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隔壁王家那個小女兒嫁了個軍閥。」
雪青道,「那也要家裡幫得上忙呀,像我們家,三叔說是在部隊裡,回家從來不提。」
新雲笑的活像聽不出來。
「二嫂說得很是,我也怪他,又不是幹得見不得人的營生,怎麼成天神出鬼沒的。不過世道亂,當兵的其實也不好。二嫂不知道我成天睡不著覺的時候呢。」
雪青的心思根本不在季輝身上,聽了半截子話已經不耐煩。
「家裡沒有小孩子怪悶的。」
這是她的心病,誰都不願意提起來惹她許多話。
碗筷碰撞響成一片,老太太先吃完了,一推碗,鼓著腮幫子發呆。
雪青懶洋洋撥弄著碗裡的飯,還在說,「十七歲說小也不小了,我弟媳婦有個侄兒,學生意的,我瞧著不錯。」
新雲寬慰她。
「你還不到三十,急什麼呢,說不定就來了。你看我不是也沒。」
入學頭天晚上新雲來找小微,一進門就笑。
「我這禮物你不一定看得上,不過我想著另外買,你媽還要說你。先收下罷。」
小微眼睛在她身上找,沒見到什麼。
「給我的?」
新雲攤開手掌,是一支深藍色漆的鋼筆,顏色磨舊了,拔開筆帽,露出金色的筆尖,還沾著墨跡。
「這支筆有年紀了,我上學時用的。自來水筆呢,明天路上我們去買墨水。」
「你送我去?」
「你又不認路。」
新雲看小微臉上歡喜的樣子,不禁笑了。
「往後我可不送你了,很近的。」
「三嬸,你對我真好。」
「一支舊鋼筆就好了?」新雲刮著她的鼻尖,「會用鋼筆罷?」
小微點點頭。
七八歲的時候用過,後來那支筆不見了,錦屏也不肯再買。
她惆悵地說,「從前我媽還逼著我練毛筆字的,練了幾年,說停就停了。」
只有學堂里一切都是新鮮的。
陽光輕軟的午後,女教師換了短褲打排球,露出結實的大腿,曬成淺棕色。
小微擠在人群里仰頭看著,只覺得自己白得傻,白得鄉氣。
她交不到幾個朋友,因為性子太悶,人家同她開玩笑,她嗡嗡的在眼睛裡憋著笑意,嘴角卻僵的扯不開。一來二去,人家也不同她玩了。可是她偏喜歡跟許多人在一起。置身眾人之中,大合唱也好,跳皮繩也好。人家做的,她也縮手縮腳跟著做。
下學回家的那條路常有麵包香飄過來。小微穿著家常衣裳,辮子垂在肩頭。有那麼一時半刻,身邊沒有別人時,她輕浮的哼出曲子,是極流行的《夜來香》。不是正經歌,可是喜歡的人多。
新雲的屋子裡有台收音機,很大,擺在牆角地下。
小微常見她蹲在那裡,胳膊架著下巴,輕輕跟著哼。她喜歡那副畫面。學堂里學素描,她特別愛畫屋角,置一隻花架,一張沙發,一盆花,一副對花窗簾。她從沒畫過新雲側面的樣子,那是心裡藏著的。只是她也學會把下巴架在胳膊上伏著,呆呆的想心事。
季輝在家的時候少,新雲也常是一個人。
進學堂以後,小微的膽子大了些,常去找三嬸說話。
這天小微來,新雲坐在梳妝檯前試耳環,季輝站在她身後,正在說,「陳大帥下月的生日,三少說要買皮鞋,我去先施看了看,沒什麼好貨色。」
季輝做了幾年營長,身架子撐得飽滿,穿著筆挺的軍裝,腰間跨著槍盒子,小微趕緊叫『三叔』,怕顯得偷聽了人家的私房話,興興頭頭的問。
「三嬸說彈曲子聽來。」
季輝笑笑,並沒避她,「小微坐會兒。你說買點什麼好?」
新雲扭頭過來。
她長著一張精巧的瓜子臉,略嫌長了些,額上虛籠著劉海。兩道清淡的長眉必是她深以為憾的,每每描了又描。
「三少今年二十二了吧?」
「二十三。」
「還沒訂親?」
季輝笑開來,「這話真問著了。他那個古怪脾氣,人只當他還跟大少二少一樣,把舞女交際花往身邊送。全都不得歡心,什麼樣子送去,就什麼樣子退回來,一人買一身衣裳。有兩個說連面兒都沒見著。」
第 3 章
新雲瞪他一眼。
「這叫古怪?男人就該見了女人就走不動路才好麼?」
小微漲紅了臉,站起來要走,「我媽說帶我去量衣裳呢。」
新雲一把拉住她。
「你別笑話我爹是農民出身當了兵,養成一家子的匪氣。我倒是這個意見:姑娘家幹什麼聽見男人女人的話題就躲呢?多聽聽也免得嫁錯了人。」
季輝也贊同。
「我跟你三嬸自由戀愛。咱們宋家,呸!當初要不是大嫂拿出錢來,我不知道在什麼下賤地方呢。那些規矩害人還不夠的。」
小微心裡小鹿亂撞,她長這麼大沒聽說過這論調,結結巴巴地。
「我媽,總叫我守規矩。」
新雲往窗外張望一眼。
「你媽在她房裡輕易也不出來,怕什麼。」
她壓低嗓子,「難不成你想同她似的,成日穿著能唱戲的大衣裳,在宅子裡走來走去,就這麼混完一輩子?」
「奶奶和二嬸不也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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