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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王閉了一下眼睛,露出頹然又自嘲的一抹微笑。是賭就可能會輸,只是之前再怎樣籌算,也想不到自己竟會輸得如此簡單,如此滑稽。
不過,他這所謂的輸,僅僅限於輸掉了風評之戰而已。
皇帝轉過身道:「琢錦,母后身體不適,你先陪她回去吧。」
長公主點點頭,施禮告退,回去屏風之後。
潭王因站得靠近側面邊角,此時抬頭朝後堂方向望去,正看見母親被長公主攙扶著走向大殿後門,太后回望一眼,與他短短地目光一觸,便邁出門檻離去。
曾經親密超過親生母子的兩個人,此刻的這一次對視,卻是複雜難言。
此後的皇極殿上,又是良久的寂靜無聲。而此刻的寂靜無聲,卻可謂是危機四伏。
潭黨成員的目光全都緊緊盯在潭王身上,亟待看他的反應。
風評之爭已經見了分曉,可王爺手裡仍有著籌碼。京師三大營的高級將帥中一大半都是自己人,又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今上再怎樣運籌帷幄,手裡的兵權也十分有限,真動起手來,還怕拼不過他麼?
局勢淪落至此,可謂箭在弦上,除了徹底撕破臉硬拼之外已經沒了選擇。不去奮力一搏,就只能束手待斃。他們選好了陣營,為的就是作從龍之臣搏個富貴前程,當然要奮力一搏,當然不願束手待斃。
個別生性莽撞的武將甚至都在考慮直接撲將上去刺殺皇帝,就此完事。
潭王卻任憑他人咬牙心焦,仍低垂著目光,默然不語。身為皇室子孫,他要做決定,要考慮到的事還很多,遠不像追隨者所企盼得前程那麼簡單。
以現今大燕的局勢,能從風評上戰勝二哥,不動兵戈,或是儘量少動兵戈就取得皇位,自是最為理想。真要是兄弟二人各自拉起軍隊硬拼一場,自己一方是略占上風,仍有著勝算,可那樣一來勢必導致國力大損,等於是給大燕朝這座將傾大廈一記重擊,後果殊難預料。
更不必說,因為這次風評之爭的失敗,自己再也爭取不到名正言順,到時等自己勝了二哥,也會是面臨民亂四起、各路諸侯爭相討伐的局面,到那時自己還能有幾分勝算?
以現今朝廷的財力和自己手中的兵力,再經歷一場與二哥之間的內耗之後,是絕沒能力再去應付那個亂局的。那個後果,就不那麼難以預料了。
等於說,奮力一搏的價值僅限於出上一口惡氣,他可以把二哥踩在腳下,可以把綺雯玩弄於掌中,可在那之後,龍椅尚且捂不熱,恐怕就要眼看著江山易主、祖宗基業盡數斷送於自己手中,卻回天乏力。
從前豢養喬安國替自己攬權,指使貪官為二哥拆台,都還在可控範圍之內,想收拾隨時可以收拾,這一步邁出去,意義可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
單單為出這一口惡氣,值不值得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
皇帝望著幾步之遙的兄弟,同樣沉默不語。
接下來的形勢走向,完全取決於源瑢的抉擇。不來奮力一搏,便要就此服輸,眼看著多年來的籌謀付諸流水,眼看著騙過了他的皇帝與綺雯從此雙宿□□,安享他曾唾手可得的江山帝位,他自己還要落個慘澹收場,命都可能難保,他又如何能甘心?
可所謂的奮力一搏,又幾乎就等同於同歸於盡。他是否會因為不甘服輸,就想拼個玉石俱焚?面對這白家先輩留下的近三百年江山社稷,他是否會寧可將其毀滅,也不願拱手讓給兄長?
皇帝靜靜望著潭王,等候他的回答。他清楚自己眼下的實力,如果源瑢選擇奮力一搏,他確實勝算不大。表面看來,這一回他是將身家性命和大燕江山都押在了這個兄弟的人品與胸襟之上。而實際上,卻是押在了他看人的眼光之上。
這一次對決其實拼的不是什麼風評,更不是手中的兵力,而是對對方心理的洞察與把握。
源瑢從來沒有看清過他的為人,皇帝卻相信,自己是看透了源瑢的。他不是兵行險招,而是有著把握。
他自來責任心極重,為了保住自家江山縱是犧牲自身也在所不惜。如果易地而處,他當然寧可自己輸個一無所有,也不會任由江山淪落。
他確信自己這個兄弟本性雖及不上自己,卻也相差無多,確信在大局面前,同為白家子孫、與他流著同源血液的三皇子白源瑢,會做出如他一樣的選擇——
在眾朝臣各式各樣的目光注視之下,潭王終於做出了決定,直接一撩袍角,朝皇帝跪了下來,恭謹道:「臣弟一時糊塗,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願領皇兄責罰。」
這一跪就是跪塌了整個潭黨集團的主心骨。眾潭黨盡皆聳然動容,都明白大勢已去。
第84章 高拿輕放
在中國古代執行了數千年的跪禮看似已經十分平常,尤其對帝王的跪拜更被視為天經地義,也平常無奇,然而在某些時候,這一禮節仍有著特殊的意義。
兄長做了皇帝,潭王在需要時向其行大禮是應當應分,可誰都知道,今天這一次的大禮意義非凡。這一跪是永久的,跪下去就等於甘心情願矮了對方一截,再想上來幾乎沒了希望。
目睹的各派朝臣可謂心情各異,而在場心情最為複雜特異的,卻當屬皇帝——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局勢很好笑,很值得玩味。
只需一瞬間的閃念,他就明白了源瑢的心思。這場對決他們確實拼的是對對方心理的洞察與把握,而看穿對方心理、猜知對方打算的人卻不止是他,也是源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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