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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清月抬手飲了口茶。
「坐好,等下爺爺看見你,又要說你不老實。」
柳昭夕的聲音很輕,與其在教育田恬,倒不如說哄孩子開心,手指落在他發尾,勾手稍稍打了個彎。搞得田恬脖頸發癢,側臉躲開柳昭夕的手。
一連串動作流暢又自然,最後還是柳昭夕說聲外人在,田恬才懶洋洋坐直背,右手半遮嘴唇淺淺打哈欠。
柳相旬跟人搭話:「甜甜。」
「幹嘛。」
方清月移開眼,心裡忽然騰起些許平衡:在外叱吒風雲的柳董,還不是要看著男生臉色講話,能讓他吃癟的人可不算多吧?接二連三在田恬這裡碰灰,脾氣還挺好。
「先前……」
柳相旬開了個頭,卻顧忌方清月坐在旁邊,手指撥動下茶蓋,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自行換了個方向。
「我聽說你假期去北城了?」
典型沒事找事,田恬懶得理他,身子重新縮回柳昭夕懷裡,閉著眼聲音含糊:「來了叫我,困。」
結果話音落了還沒三秒鐘。
「叫誰?昭夕,你昨天又去鬧他?」
聲音雖蒼老不失渾厚,講話時隱約帶著氣,花廳幾人忙起身迎接,唯獨田恬側身面對柱子,整個蜷縮在蒲團上動都不動。
說話間,門口迎來一老人,雖年近古稀,面容卻偏向中年,唯有滿頭銀白如雪的髮絲暴露在眾人眼前。
方清月細細端詳。
忽然覺得柳老爺子略微眼熟,在簡略寒暄後,他趁著人抬腳去找田恬,點開手機調取新聞界面,向下一滑便看見對方穿藏青西裝坐在發言筒後,神情嚴肅發表著講話。
他知道柳家商業版圖家大業大,可能涉及發言人講話,卻是他未得到的情報。況且,柳家兄弟對此掩飾極好,連他這種合作商都不知柳家還涉及這類。
「小甜,誰欺負你了?告訴爺爺。」
老人彎腰,雙手背到身後,微微前傾額頭,面容含笑看著捂住臉哼唧的小粉毛,帶了無限憐愛輕撫他的髮絲。
田恬瓮聲瓮氣:「你的寶貝孫子。」
「喔~」柳爺子聲調拉長,雖未曾扭頭對視倆兄弟,可後者全做眼觀鼻、鼻觀心狀,個個低垂著頭。
「那告訴爺爺,他們做了什麼,爺爺幫你懲罰!」
天倫之樂場面,方清月為外人自然不好搭話,他站在外圈靜靜觀視,目光從柳爺子身上移開,落在默不作聲的柳家兄弟,心底總翻湧著幾分彆扭——對眼前的畫面。
如果只看表明,柳爺子對田恬的態度算得上溺愛,方清月怎麼看,越發覺得奇怪。
暫且不提落在男生肩膀的手,老人身上散發出似有似無的威嚴,足以令在場所有人安靜,目光齊齊落在他身上。
「先不說那些,爺爺。」田恬一骨碌翻身坐起,手順勢挽住老人胳膊:「您知道北城的喻家嗎?」
柳昭夕眼皮一跳。
「北城,喻家?」
老人若有所思,田恬停頓三秒,索性鬆開抱住他胳膊的手:「算了,都過去了,上次您生日宴我沒來,這次賠禮連帶禮物都送到您書房了。」
「哦?我還以為小甜將我這個糟老頭子忘到腦後,不管不顧直到我入土了事。」
這話言出嚴重,在場人同時提起一根神經,連最為天地不怕的柳相旬也繃緊腦子的弦,生怕田恬說錯話,惹來老爺子嫌棄。
「哪能呢,我本來能趕回來的,誰知道小爸爸故意押我,一開始就耽誤了時間,這才往後推了幾天。」
此稱號一出,在場人除方清月,其他人神色如常。男人神情複雜,略微偏頭,眼角餘光望向花廳旁側的柳昭夕。
對方眉眼低垂,雙手插兜,還是那副處變不驚模樣。察覺方清月視線,面容流露嘲諷。男人以為眼花剛要定睛細看,那份嘲弄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先生。」
柳昭夕對他微笑。
稱呼雖不出挑,但帶著些許敵意。
方清月的感覺不會出錯,他剛要說出的話語咽回,轉頭時對上柳老爺轉過來的眼,他還沒來得及伸手問好,那視線又輕飄飄移回到柳相旬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
雖然柳相旬私下玩得很瘋,可他也不敢將這些混帳事告訴老人——輕則丟了股份,重則小命減半。
況且,他未知田恬所指哪個「壓」。
他搭眼望去,小粉毛拉著老人的手輕輕晃動,放低聲音不知在說什麼;柳昭夕置身事外,端起茶杯微抿;方清月始終盯住旁側池塘,似乎想從裡面看出朵花來。
這個小混蛋,怎麼學會給老爺子上眼藥了。柳相旬暗自磨牙,表面還是笑意盈盈的模樣。
「他跟您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欺負他呢?好歹也叫我一聲小爸爸,護著他都還來不及,上次我太久沒見他,喜歡得緊,所以想留他幾天好好疼疼。」
柳相旬半個磕絆都不打,聽得田恬在老爺子背後直翻白眼。
——小混蛋!
其實,田恬對於柳相旬的感情極為複雜,也並非喻江所想的非愛即恨,簡單的一言兩語也說不清。
現在火也發完了,恐嚇也到位了,田恬反而擔心老人會對柳相旬出手,拉住人的手站起,示意去書房看他準備的禮物。
「不討要公道了?」老爺子笑,眉眼鬆動,一派儒雅之姿卻尤為寵愛最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