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反了,反了……」郎氏捂著心口。
文靜不禁道:「祖母,您別逼我爸了好嗎?哥哥要讀書,母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您要享福,這不是人人都在逼我爸。原本因為宋家的事情,父親重回政界已經很難了,勉強做點事,還是靠著陳家的面子,但這都不是長久的事,家裡祖產也賣了,徒留一個宅子,我們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不能放下身段踏踏實實的做事?」
李澹、姜氏甚至連順婆都一動不動的看著她,文靜豁出去了:「就跟我們國家一樣,自己不自救,指望國際社會主持公道,就等著跟被迫簽『二十一條』一樣吧。」
她說罷,徑直回了房,把自己最後一套首飾拿了出來用盒子裝好,要去當掉。這幾乎是她最貴重的一套老首飾了,上邊還有寶石鑲著,但若是死當,那也拿不到多少錢,她幾乎是一鼓作氣要跑出去。
李澹連忙跟著她,文靜看了他一樣:「您也是來阻擋我的嗎?」
「走吧,爸陪著你去。」
父親溫柔的看著她,仿佛方才的劍拔弩張都不存在一樣,文靜不由低下頭:「您不怪我嗎?」
李澹笑道:「哪有什麼怪不怪的。你是我女兒,你要做的事情,爸爸肯定會支持的。」
從來不曾有一刻讓文靜感覺到父親其實也是愛自己的,她好像有什麼東西塞在心上一下,又故作淡淡的,快步走去典當行,李澹則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她的這一幅頭面當了五十個大洋,捏著手裡留下的錢,她暗自發誓,一定要掙錢才行。
熟水店的老闆正在門口打蒼蠅,來看他店的人都不是誠心的,三十大洋的轉讓費一個個的恨不得十個大洋就拿過去,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
文靜鼓起了勇氣,上前問了一句:「老闆,你這店轉出去了嗎?」
這老闆抬頭一看,是個小姑娘,撇撇嘴:「還沒呢!」
「您這店現在打算多少錢轉啊?」文靜繼續道。
那老闆頭也沒抬,之前她是來這裡吃飯的,那個時候老闆心情好和她多說了幾句,但經過了一個月,還未轉出去,他家裡的婆娘催的又急,見這小姑娘問東問西的,不耐煩道:「和你無關。」
文靜倒是不氣惱:「我想在這裡開個鋪子,也不過是來問問罷了,老闆若不是誠心想轉店,那就算了。」
李澹站在女兒身後,看她和老闆交涉,那老闆也看到她身後的大人們,才說三十大洋。這店看起來也乾淨,不用重新整了,上邊還有閣樓可以住人,文靜便笑道:「您之前說三十大洋那是一個月錢,現在還這麼個價錢,恐怕是太貴了些。您真的誠心,我也看中這個位置,您看二十三個大洋如何?」
老闆心中一動,他知道這姑娘給的錢算是來的人中比較不錯的,但商人本性,他還是裝窮:「您再添點,二十五個大洋,如何?」
文靜搖頭:「說實話我是看中您這個地方離我家近,我才想租的,真定的來說二十個大洋就夠了,是不是?」
「成了。」
她辦事不囉嗦,老闆本身就想早些脫手,因為當天就找了房東過來重新簽了契書。他倒是守信用,把他的爐子全部留下來了,文靜拿到契書的這一刻才意識到這個店屬於她了。
老闆把店內的鑰匙全部交給她了,之後就麻溜兒的走了,說是要趕去和他老婆碰面。
李澹一直陪著女兒把店定下來了,他其實也不是真的迂腐不通庶務的人,但前妻宋男一事,讓無數人為了她出書,在那些書裡面,無疑,他已經成為了封建、固執、懦弱的代表,甚至還小人的人。尤其是民國以後,他根本沒有立錐之地,就連這個差事都是要養家,才接手的,否則碰到昔日的熟人,又要被嘲笑。
拿著契書回到家,文靜沒有理會任何人,徑直去了房間。利媽特地尋過來說話,在她的心裡,把文靜看的比她兒子還重要,又知道她要開店,雖然也不是很看好,但還是想去幫幫忙。
「二小姐,你真的把首飾全部當了?」
文靜道:「是啊,當了之後我還盤了一間店。對了,我原本想招工的,但是頭一個想到你和虎子哥,想請你們跟我去幫忙,每個月包吃包住一人五個大洋。」
這個工錢比紡織廠女紅稍微低一些,但是她包吃包住,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利媽聽聞一喜:「這是真的,小姐要找我和虎子去?」隨即又道:「那我們都去了,家裡誰做飯啊。」
文靜笑道:「您還擔心這個,店裡爐子什麼沒有,讓家裡人過去吃就是了,若是不去,就讓順婆自己做唄。我早就看不慣順婆了,你又不比她差到哪裡去。以前還有什麼老爺奴才,現在都不許這麼說了,辮子都剪了,再說了,您不要存點錢給虎子哥娶媳婦……」
利媽本就忠心於文靜,又想起自己兒子,心也開始活泛起來:「好,小姐,利媽肯定會幫你的。」
這利媽和虎子睡覺都成問題,一個在文靜房裡打地鋪,另一個在文諍房裡打地鋪,因為盤下店,她比文靜還心急,生怕別人去偷東西,強烈要求去那兒睡,文靜也應允了。店裡的閣樓上有一間堂屋,一間小房,收拾好鋪蓋就能直接去住了。
江氏和郎氏卻都採取冷眼旁觀的態度,都等著看她混不好。
文諍倒是好心,次日就和文靜一起去市場買蒸籠,買煤塊,買餡料,還幫她寫了店名。店名就叫「籠籠香醬肉包」,別看這肉包兩個字,上海人愛穿,好打扮,可是在吃上就不是那麼捨得花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