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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林敏神情不變。他不疾不徐地走出林正大的辦公室,甚至, 還替林正大把門關好。而直到這扇門靜靜地合上, 林正大都沒回過神來。
林敏不打算再回辦公室交代什麼,眯縫眼人機靈,肯定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現有的工作狀態。林敏乘著電梯,直接下樓。
貿易局的這座大樓, 是林敏工作了數年的地方。對他來說,這裡,既有熟悉感,也有親近感。人只有對自己抱有情感的事物,才會產生親近感。然而,現在,他終於決定,要從這裡離開,熟悉感還在,親近感卻不見了。
所以,林敏想,這個決定,於他,是個好的決定。
不過,暫時,他還沒有想到,除了貿易局,他能去哪裡。
林敏在貿易局大門前的階梯上,站了一會。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有人陸陸續續地出來,看到他,就和他打招呼。
「怎麼了,林科,成門神了?」有個關係近的男同事走出來,一邊下階梯,一邊調侃他。
林敏在那個男同事的背上拍了一下,又對他笑了笑。男同事往後揮揮手, 「先走了!」林敏看著他一直走到車棚,然後,取了鑰匙打開自行車鎖,很快,推著自行車出去,林敏移開了目光。
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間,林敏漸漸移開的目光,不經意地,瞥到了什麼。幾乎是猛然間,他又把視線投回去。
人的眼睛,就像一台照相機,可以自如地調節焦距。剛才,林敏定焦在那個男同事的身上,自然模糊了其他的背景,而現在,他模糊了男同事,定焦在了稍遠些的背景上。
林敏的自行車,就停在那裡。
而他的車旁,倚著一個人。林敏覺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他定睛看了又看,確實,那個人就是陳之。
他三兩步就走過去,陳之抱著手臂,半坐在他的車座上,看到他的時候,又站了起來。
林敏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在這幹什麼。」
陳之說:「我來找你。」
「那怎麼不去辦公室。」
「你不是被人盯著麼,我就不去給你露餡了。」
陳之揚著嘴角,忽然注意到什麼,指了指自己的額角,對林敏說:「你這怎麼了?在流血。」
「沒事。」林敏隨手抹了幾下,其實,小坑並不嚴重,破皮才會流血,現在,血已經止住了,血跡也幹了,就是看著比較嚇人而已。
「出什麼事了?」
「我辭職了。」林敏輕描淡寫地說。
陳之吃驚,「為什麼?」
其實,林敏完全可以實話實說——他的父母私自定下,他和別的女人的婚期,他反對,但無效,於是,和林正大談崩了,緊接著,就辭職了。說到底,就是為了陳之。但真實的答案,未免過於凝重,所以,林敏有意地迴避了,只說:「你不是覺得自己勢單力薄,沒法走定製?現在,我帶著你走。」
林敏給陳之的建議,就是走高定。但是,陳之沒有高定的對象。而林敏在貿易局,積累了不少人脈,且無一例外,都是經商的老闆。這些老闆,毫無疑問,就是高定的對象。
有了對象群體以後,其他的,就很好辦。
陳之在風速,掙了不少錢,用這筆錢作為前投資金,買下鋪面和機器。
真正的賣家,往往不是那些,把鋪面蓋在大街兩旁的人。就像名貴的花,通常不長在顯而易見的地方。而真正的買家,總是能發現,紮根在懸崖和峭壁上的,名貴的花。
所以,鋪面的選址,沒必要定在多麼繁華的地段,面積,也不需要很大,那麼,鋪面的成本,也不會太高。
林敏的意思,陳之都清楚。就算這些,都一一實現,林敏也沒必要辭職。
陳之心裡,自有思量。她望著林敏,好一會,都沒有說話。林敏倒是向前走了一步,說:「你找我幹什麼。」
陳之的視線,一直在林敏的臉上。
從額角那個小坑起,順著乾涸的血跡,一直向下,到了他的眼眉、鼻樑、嘴巴,最後,落在了喉結。她的思緒,不斷地向前翻推,仿佛無緣無故地捲起一陣清風,把她過往這一年的舊時光,都吹到了眼前。
他乾脆利落地替她解決了孫老師的事。
他斬釘截鐵地說,他賭她贏。
他給她指出了一條,值得抱有期待的路。
他把她引薦給了徐風。
他過年來找她,他們在一張狹窄的單人床上睡著,第二天,他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出差來找她。
他不斷地叮囑她,要關好門窗,要注意安全。
他們在朱明輝的倉庫,那個邊角料的房間裡,他腫起來的手臂。
他腫起來的背脊。
他在香港,和朱明輝煮著熱茶,仿佛早已運籌帷幄。
他在田老闆的小炒店裡,陪她喝的那幾壺溫黃酒。
他騎車載她回家,牢記著只走過一次的路。
他翻窗戶。
他翻市場大門。
他進了警局,也沒把她供出來。
他把她的絲巾還給她。
他們在辦公室里第一次相見。
他的喉結。
所有的一切,都落在這裡。直到現在,陳之依然記憶猶新,那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上午,對她來說,是她生命中平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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