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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等變成大人,靈魂和思想都已經成熟,才會明白自己其實做不到任何的事情。
誰能和時間對抗?誰能和善變的人性和世界對抗?
林霽眸色暗暗,承諾的話已到嘴邊,卻怎樣措辭都顯得空泛,他知道這是鄭知夏的退縮,卻在因這退縮感到很悶的陣痛。
是什麼讓你開始害怕無常的世界,又是什麼讓你覺得愛是手中無法握緊的利刃?
「我不這麼覺得,」他最後只能這麼說,「年輕時候才什麼都做不到,至於現在,只要願意——」
話音在此處停頓,林霽笑了笑,竟有些哽咽。
「只要你願意。」
鄭知夏望向窗外,眼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濕潤,他明明還有很多話想告訴林霽,最後卻只是說:「我該回家了。」
門鎖卻沒有打開,林霽的氣息從旁邊靠近,在逼仄的空間中顯得存在感尤為強烈,他垂眼看著鄭知夏,一隻手掌正好擋在開關前。
「愛不止需要勇氣,知夏。只有勇氣的行為是一種魯莽,不計後果,不去考慮對方的感受,不去考慮以後怎麼樣,你卻覺得這是最真實最純粹的愛嗎?」
「感情這種事本來就不是理智的,」鄭知夏很淡地笑了下,「喜歡的時候不會想別的,只會覺得什麼理由都不足以讓自己不愛,能理智分析的,真的是真心嗎?」
林霽卻告訴他:「真心也是在反覆思考後才確定的,第一時間的想法可能只是衝動,而非真正想要的。」
鄭知夏點點頭,是覺得他的話有道理的意思,林霽很輕地吸氣,難過的情緒如潮水般溢出來。
「我很想做一些你應該會拒絕的事情。」
鄭知夏很緩慢地眨了下眼,像是在走神,又像是某種隱晦的默許,於是林霽俯下身,擁抱著他溫熱的軀體,嘴唇貼在柔軟的耳根上,是個非常明顯的吻。
「知夏,你明明是我深思熟慮後的真心。」
……
林澤關上門,提著袋子走進廚房,有些奇怪。
「你今天不是只買了一次東西嗎?我怎麼記得沒買水果和零食。」
「別人送的,」鄭知夏說,「應該有芒果在裡面,你找找。」
「噢——」林澤尾音拖得很長,「林霽送的?」
「嗯。」
鄭知夏答得坦蕩,林澤便有些索然無味,嘟囔著問他:「人家天天給你投喂,怎麼連門都不給進。」
「因為不熟。」
這話說出口時他自己都笑了聲,搖著頭在林澤的大笑聲中找補:「只是說現在還沒熟到這種地步,而且他也不會提出這種要求的。」
林霽總是太有分寸,紳士得太完美,反而更有距離感。
林澤卻感嘆道:「那他真的很好誒。」
鄭知夏覺得奇怪,便也這麼問了:「為什麼?」
「因為就算再喜歡,也知道要尊重對方的意願啊,」林澤站在他身邊很仔細地削芒果,「有些人就是不懂這個道理的,不管是追求人還是談戀愛,都要求對方順著自己來,而不是照著對方的節奏走。」
鄭知夏想了想,說:「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
「他的行為太……沒有目的性,」鄭知夏似乎是在斟酌著措辭,語速顯得有些慢,「追求誰,為的是讓對方和自己在一起,但他給我的感覺是,我同不同意都可以。」
林霽似乎並沒有他所說的那般在意,那般喜歡。
「那你就去問問他咯。」
林澤將一塊芒果塞進他嘴裡,甜蜜濕潤的汁水在舌尖漫開,鄭知夏聽見他說:「在感情這件事上,所有人都不能當膽小鬼的。」
鄭知夏卻有些啞然——他第一次聽見有人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
「以前可是我追的你誒,」林澤說,「我當時是什麼樣的,你學習一下說不定會是好事呢。」
鄭知夏卻長久地沉默了,水流聲響起,他機械化地準備著午餐要用的食材,思緒飄向了和林澤剛認識的時候。
他當時想的是,這個男孩好像某些時候的自己,同樣的坦蕩,同樣的熱烈,合拍到像天生一對。
可事到如今林澤卻說他是膽小鬼。
「或許吧,」他語氣輕輕,「但我覺得應該換個詞,比如說,慎重。」
因為重要而不敢確定,所以畏首畏尾,進退失距。
林澤撇了撇嘴,說:「慎重才更需要去確定啊,不溝通,怎麼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
鄭知夏沉默著,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話題就此擱置,下午時林澤從房間裡出來,客廳和書房都空空蕩蕩,看不見第二個人的蹤影,他對著滿室昏黃明光,嘆了口多愁善感的氣。
……
鄭知夏下了車,前台仍舊是上次來時的那張面孔,他走近敲了敲桌面,剛開口打了個招呼,就收穫了一個異常甜美的笑容。
「您稍等,我這邊聯繫一下周助。」
她邊說邊刷開門禁,流暢得讓鄭知夏感到久違的熟悉感,電梯上行,周皓等在門口,身後是顯而易見的忙亂場景,女孩們的高跟鞋噠噠作響,電話在遙遠處不停地響著,周皓手裡握著嗡嗡響的手機,很歉然地對他點點頭。
「林總在辦公室里,您直接進去就好。」
鄭知夏卻有些躊躇:「我還是改天再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