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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口不提期間發生的幾次餘震和那塊險些砸下來的巨大落石,宋白露又細細地打量他一會,終於放下心來。
「過兩天回來一趟吧,」她捂著胸口,劫後餘生般吐了口氣,「或者我回國看看你。」
鄭知夏先是乖乖點頭應好,而後說:「我回來就好,剛好現在離得近,但是得再過兩天了。」
宋白露還想說些什麼,視頻中卻出現了另一道聲音,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是在哪裡遇見過。
「去拿了瓶水,先將就喝點?」
鄭知夏愣了瞬,下意識地調整了下手機鏡頭的角度,說:「好,謝謝。」
林霽的視線和他短暫交匯,似乎什麼都沒發覺,微不可察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去問問那邊的情況。」
鄭知夏點點頭,目送著他超遠處走去,再看向屏幕時宋白露神情複雜,輕聲問道:「是林霽吧?」
「嗯,」他沒有否認,表情卻像是有些失神,「我待會看看回家的機票。」
宋白露的嘆息很輕,在喧鬧的環境中幾乎聽不太清楚。
「他對你還是這麼上心。」
鄭知夏沒什麼情緒地勾了勾嘴角:「我這邊還有些事,等回去了再和你聊。」
於是宋白露囑咐了幾句關切話後將通話掛斷,鄭知夏轉而給林澤打了個電話報平安,接著又一一回復了工作消息和其餘的私人問候,再抬頭時看見林霽安靜地站在不遠處望著自己,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視線對上之後,他才朝鄭知夏走來。
「航班都是直接回國的,」他說,「最早去瑞士的機票在明天下午,不是直飛,需要中轉。」
「我不是很著急,」鄭知夏一錯不錯地盯著他,「你呢?回國還是繼續去出差。」
「去瑞典那邊,」林霽說得輕描淡寫,「還有些事情沒結束,剛好能順路送你一程。」
這未免有些太巧合,鄭知夏突然笑了聲,問他:「你怎麼知道是瑞士?」
林霽愣怔一瞬,唇邊也漫出一點很淡的笑意。
「我很久沒見過你這麼笑了。」
鄭知夏和他錯開視線,語氣又淡了下來——有些欲蓋彌彰。
「所以你調查過我。」
「抱歉,」林霽的語氣聽起來很誠懇,「這些年確實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但也是前兩個月才知道的,不然的話,我應該會在瑞士和你重逢的。」
鄭知夏倒也不太意外,點點頭,只說了句:「但我不會願意看見你。」
「我知道,」林霽的笑意略顯苦澀,「所以等下送你到瑞士後,我就走了。」
鄭知夏轉過頭,對他挑了挑眉。
「我好像還沒有同意這個提議吧?」
「總歸方便些,」林霽說,「我可以讓周皓送你過去。」
「不用了。」
鄭知夏站直身體,抬手拍了拍身上仍然存在的塵土,聽見林霽說:「轉機太折騰了,你今天體力和精力都消耗得太大……」
話語在一聲很輕的笑中戛然而止,鄭知夏看著他,眼神明亮,有很複雜的情緒藏在其中。
「我是說,如果你那時候找到了我,我不會願意見你。」
林霽以為是自己曲解了這句話的意思,沉默得猶疑不定,鄭知夏卻伸出手,輕輕扣住他的手腕,那麼溫熱的觸感,卻像是再一場的夢。
可他在這幾年從沒做過美夢。
「不用很著急回去,」鄭知夏一字一句說得清晰,「找個酒店,你好好睡一覺,我們明天再出發。」
林霽和他對視著,喉結滾動幾下,再開口時嗓音竟有些艱澀。
「不用,飛機上也能休息。」
他眼中血絲顯得有些可怖,鄭知夏沒有堅持,說:「那我們現在走。」
「好,」林霽還是那副永遠不變的溫和笑意,「但是周皓正在安排,我們還得在這裡等一會。」
鄭知夏點點頭,再次沉默下來。
深夜的機場依然喧囂,沉悶的空氣顯得有些污濁,周皓始終不見身影,鄭知夏垂著眼,地上兩道斜長深刻的影並排貼著,比主人更親密,仿佛還停留在很久遠以前的時光中。
「哥,」他突然開口,「我那天去你家,遇見了伯父。」
林霽為這個語氣熟悉的舊稱呼失神幾秒——鄭知夏回來後並非沒有這麼叫過他,可再怎麼輕快,再怎麼飽含笑意,都還是生疏而客套的。
「嗯,他和你說了什麼?」
鄭知夏摩挲著口袋裡打火機冰涼的金屬外殼,淡淡說:「他告訴我你昏了頭,這輩子準備孤獨終老。」
林霽笑了聲,輕快的,仿佛這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事。
「結婚原本也沒什麼意思,你看他們兩個,這輩子因為這段婚姻多出了多少的煩惱。」
「你說的對,」鄭知夏點頭,是很贊同的神情,「但他讓我勸勸你,說我和你一直都是最要好的朋友,說的話說不定比他有用。」
林霽笑意一滯,眼中浮出很明顯的痛楚,他們實在太了解彼此,以至於他輕而易舉地聽懂了鄭知夏的話外之音。
「所以你找我,是因為這個。」
鄭知夏看著他,兩手插在兜里,神情十分風輕雲淡:「畢竟怎麼想都好像是我害了你,總得彌補一下自己造成的後果吧。」
林霽只覺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他攥著手掌,儘量坦然自若地說:「你早就說過的,我們都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