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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知夏的笑聲輕到聽不見,問他:「你不是日理萬機,忙得根本沒有私人時間麼。」
他的語氣那麼輕鬆,好到林霽幾乎有些不敢接話,只是和那雙圓潤含笑的眼對視著,怕是自以為是,怕驚動此刻的光景。
「事情提前處理完了,」他找了個絕對不會出錯的理由,「但回國的航班只能買到明天晚上的,如果不方便的話,我讓周皓訂酒店。」
「不用,住家裡就好。」
鄭知夏朝外面走去,肩膀和他擦過一瞬 ,毛絨絨的耳朵在帽子上晃來晃去,看得人手癢,林霽低咳一聲,說:「但伯母看起來——不是很歡迎我。」
早餐時他和周皓坐在宋白露對面,氣氛倒也算熱絡,只是和他沒有半分的關係,周皓被關心得太全面,從薪資待遇到家庭生活,宋白露問得事無巨細,笑眯眯好似慈悲的女神像,而林霽坐在一邊默不作聲地吃飯,被冷落得開始產生自我懷疑。
——什麼時候得罪的宋白露?
他想不明白,卻也沒辦法問,直到如今得了空能和鄭知夏聊天,才能試探地問一句,結果鄭知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大概是因為她知道我從前喜歡你。」
林霽只覺得心跳一漏,眼睫很明顯地顫了下。
「……什麼?」
鄭知夏站在柜子前摸出茶葉罐,倒茶的手穩穩噹噹,語氣十分尋常地反問他:「這很奇怪嗎?」
林霽站在他身邊,難得有些手足無措,伸手給他遞水壺,蒼白的手看起來很冰涼,連指甲蓋都沒有多少血色,像無暇的美玉,又像冬至的霜雪。
他似乎做了一會的心理建設,才重新開口問:「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好幾年前,」鄭知夏沒有看他,語氣淡淡的,「剛過來沒幾個月的時候,後來接受了我是個同性戀這件事,就開始催我找個男朋友——我們的鄰居就有個同性戀女兒,所以她接受得還蠻快的。」
他說得簡略,林霽卻下意識覺得絕對不止如此,但鄭知夏已經端著茶盤走開,他跟在後面,看見了客廳里顯得很忙碌的周皓。
「……」
「喝點茶吧,」鄭知夏笑著道,「隨便坐就好了,不用一直站著。」
周皓咳嗽一聲,接過茶杯後跟他到了聲謝,心裡想的卻是自己還能不能保住這份金飯碗,他邊喝茶邊偷覷自己老闆的神色,沒多久就放下心來。
——林霽和鄭知夏都是很平靜的模樣,也不知道是認為他沒聽見,還是根本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不過以他對林霽的了解,大概率是後者。
周皓喝了兩口茶,在滿室寂靜中站起身,說:「我出去抽根煙。」
「好,」鄭知夏抬頭對他笑了笑,很客氣,「不要把菸灰彈到葉子上了。」
他連連應了,忙不迭地出門掏出煙盒跟打火機,對著雨幕很惆悵地吐了個煙圈,而林霽坐在鄭知夏對面,手裡捧著漸漸變得溫熱的茶杯,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柔潤的釉面。
「你要在這邊待幾天?」
「三天,」鄭知夏發現自己今天總是很想笑,「回都回來了,總得好好陪媽媽幾天。」
林霽贊同地點點頭:「也對。」
他停頓幾秒,接著問:「那等你回來後,我們再約那頓飯?」
「好,等回去再說。」
談話再次中止,鄭知夏不緊不慢地喝茶,順便將存留的消息全部回復完,這才在存在感愈發強烈的注視中抬頭,說:「其實我和Valina見了一面。」
「嗯?」
林霽似乎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眉宇顯得溫柔而真誠:「我和她這些年是有些聯繫,但大多都只是生意上的往來……」
「她說你一天只睡兩三個小時。」
鄭知夏將語氣放得不疾不徐,林霽卡殼一瞬,啞然地勾了勾唇。
「真的只有生意上的往來,至於她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大概是因為我總是在凌晨四五點接到她的消息。」
他頓了頓,再次強調:「工作消息。」
鄭知夏略顯玩味地看著他,說:「有時候越是反覆提起越顯得心虛, 哥,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但我從不對你說謊,」林霽眸中神色深深,「知夏,這你是知道的。」
鄭知夏沉默幾秒,才說:「我確實知道。」
林霽很淡地笑著,問:「那為什麼會不相信我喜歡你這件事呢?」
他問起來,鄭知夏才開始認真地思考這件事,平心而論從小到大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林霽,大概連宋白露都不及林霽的可信度高,唯一的一次懷疑卻又根深蒂固,直到現在都還仍舊心存懷疑。
「大概是因為比較重要。」
鄭知夏覺得是這個原因,他語氣輕輕,視線落在只剩一絲餘溫的茶水上。
「因為重要,所以需要確認很多次。」
「這樣麼,」林霽不置可否地順著他的話應下,「也有道理,但我覺得還有別的原因。」
「比如?」
鄭知夏確實想不出來別的什麼原因,林霽卻很憂傷地看著他,說:「因為喜歡我這件事讓你獲得了太多的傷害。」
十三歲的鄭知夏看著他和女孩接吻,沉默而一無所知地在他身邊站了很多年,而二十二歲的鄭知夏坐在昏暗的宴會廳里,看著他和另一個女人交換結婚戒指,而他還試圖和鄭知夏重修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