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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年生日該送什麼禮物?
他托著腮沉思,電腦屏幕上停著沒寫幾行字的文檔,林霽最近似乎一直在忙,他正式脫離了家裡公司的職位,聽說那位傳聞中不苟言笑雷厲風行的林總發了好大一通火,差點就要和林霽動手,最後倒也還是放了人。
但據施嬅所說,林霽每天都在辦公室泡到很晚,連帶著他們也要跟著加班,卷得完美符合這個行業的刻板印象,她說起時語氣詼諧,鄭知夏跟著笑了會,掛斷電話後卻很輕地嘆了口氣。
做遊戲能有當年獨自去海外發展分公司忙嗎?前幾年林霽甚至還能每天給他發消息,每周至少打一次電話,連距離都無法都無法擾亂他們之間的穩固關係,如今又是被什麼絆住了腳步?
林霽晚上回家時,第一眼就發現黑暗的空間裡坐了個人影,輪廓熟悉姿勢也熟悉,他短暫地沉默,而後按亮了客廳的燈。
他笑意溫和,手裡提著從樓下給鄭知夏帶的檸檬茶,問:「怎麼不開燈?」
鄭知夏抿著唇,看向他的視線莫名固執,卻又像撒嬌:「哥,你最近不對勁。」
林霽和他對視幾秒,仿佛有濕潤的雨落在心上。
好明顯的傷心,為什麼之前一直看不出來?
他在鄭知夏身邊坐下,過亮的燈光將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檸檬茶冰得他掌心微痛,鄭知夏從他手裡接過,竟然也難得的沉默,林霽伸手將一絲不苟的領帶扯松,微不可查的疲色攀上眉頭。
「什麼不對勁?」他低斂著眉眼,輕柔而包容地詢問,「是我哪方面的行為給了你這種感覺?」
鄭知夏卻因為他的反問感到了不確定,他眨了眨眼,語氣低低:「你最近,看起來不是很想和我聊天,是太忙了嗎?」
林霽卻因此感到了深重的自我厭棄——鄭知夏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永遠開心,永遠沒有煩惱。
「是有點忙,」他無聲地嘆了口氣,「但也不是特別忙。」
「……噢。」
鄭知夏飛快地笑了笑,卻沒敢看向林霽的眼睛,嗓音有些澀:「所以是覺得我最近有點煩嗎?」
黑暗能讓人冷靜,他在林霽沒回來前思考了很多,或許是長年累月的壓抑情感突然在最近到達了臨界點,又或許是最後的結局即將到來,鄭知夏認為自己多少表現得有些反常。
林霽喜歡穩定,喜歡一成不變,喜歡有條不紊推進的生活。
可林霽只是溫溫和和地笑,說:「沒有啊,我永遠都不會覺得你煩,但是知夏,朋友也不該無時無刻地待在一起吧。」
「什麼?」
鄭知夏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倉促抬頭,嘴唇蒼白得藏不住任何心事,林霽卻和從前的任何一刻沒什麼兩樣,嘴角的笑意明顯而包容。
「怎麼了?」
他那麼平靜,鄭知夏卻覺得自己在面對一場三百萬年不曾停歇的暴雨,世界泥濘混沌,他是初生地球上垂死的唯一生靈。
「哥,」他的黑色瞳仁幽深濕漉,「你是討厭我嗎?」
林霽只會和他一起心碎難過,他淡淡地笑著,脊背卻直得很僵硬。
他沒辦法對鄭知夏說虛假的絕情話。
「怎麼會?只是比起我,你的生活應該有更多的東西……」
「是因為Valina嗎。」
鄭知夏平靜地打斷了他,彎著眼輕輕笑起來——只一眼,林霽就想從這光亮壓抑的巨大囚籠中落荒而逃。
他沉默著,眼神微微顫抖,鄭知夏便以為自己得到了答案,他近乎倉促地站起身,轉身發出聲悶而低啞的笑。
「我知道了,哥。」
「我過兩天就——搬回自己那邊去。」
林霽不自覺地攥著拳,牙關咬得很緊,半晌後才澀然道:「這個不用,知夏,你可以一直住在我這裡。」
「不,」鄭知夏嗓音輕輕,「不用了,畢竟正常的朋友也不會一直住在一起,哥,你又不是我親哥。」
林霽的眼神倏然變了,他抓住鄭知夏的手,語氣很嚴肅:「不是親哥也是你哥,我沒有趕你走,只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
「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
眼前光影斑駁,鄭知夏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又或許只是他不想看清,強烈的情緒波動讓他隱隱反胃,林霽抓著他的手很緊,他掙脫不開,又不肯和林霽對視,喘息聲隱隱在耳邊響起,分不清究竟是誰的。
鄭知夏終於抬眼,臉色蒼白得宛如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抬腳踏進無法掙脫的沼澤。
「哥,你又知道多少我的生活呢?」他冷靜地反問,「我在學校做了什麼,和誰是朋友,參加過什麼活動,你不在家的時候我是在做什麼。你不知道,卻說希望我有自己的生活,這也太自以為是了。」
林霽皺著眉,嘴唇顫了顫。
我知道,他在心裡說,我知道你做了什麼,和誰出門玩,下周要在運動會上擔當主持人,被很多人告白塞情書。
我知道你最大的秘密。
但他只是沉默地鬆開手,低聲道:「好,我知道了。」
這一瞬間的疼痛卻比先前更痛,鄭知夏弓著背,微微張著嘴發出聲微弱的喘息,眼中黑茫茫一片。
他說不出話,怕哽咽比言語更先脫口而出。
未開封的檸檬茶被丟進垃圾桶,鄭知夏的背影匆促消失在樓上,徒留林霽一人站在空蕩蕩的客廳中,神色晦暗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