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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壁紙換了,是他們上次來時鄭知夏拍的那張照片,微塵漂浮的車廂,金黃光線和綽綽的樹影,卻截掉了親密無間的斜長人影,鄭知夏倒是坦然自若,劃開屏幕回復消息。
是宋白露,問他又跑去哪裡玩了,他發了個定位過去,轉而看向林霽。
「之前那張是我十六歲生日的時候,你帶我翹課去北極圈看極光,我在飛機上拍的。」
「哥,那是我們第一次自己出遠門。」
林霽靜靜看著他,輕聲說:「我記得,但不知道那張照片是那時候拍的。」
「噢,很正常,」鄭知夏挑了塊肉塞進嘴裡,細嚼慢咽,「你睡著了,靠在我肩上,我看著機窗,覺得那個畫面很賞心悅目。」
他頓了頓,又笑了:「放心,沒別的意義。」
林霽不信,因此只是很輕地嘆息一聲,於是鄭知夏感受到了熟悉的鈍痛,他微笑,低頭重複道:「真的,我不會讓你困擾。」
若不是被林霽發現,他一輩子都不會提起。
林霽放下碗筷,轉移了話題:「下午想去哪裡?」
鄭知夏想了想,說:「雪山腳下吧,去轉一圈,看看風景。」
其實他上回已經獨自去過了,但雪山腳風景很好,他希望林霽也去看看。
太陽高懸,冰冷的空氣和金燦燦的世界並存,鄭知夏領著林霽往雪山走,穿過連綿的山路和蕭條的湖泊,最後站在了失去青綠的平原上,長風呼嘯,他轉過頭,彎眼對林霽微笑。
「哥,我其實很喜歡這裡。」
「那我們以後再來。」
林霽說得隨意卻認真,仿佛這是再理所應當不過的事情,鄭知夏便也點頭,欣喜得恰到好處。
「嗯,明年再來。」
可林霽卻沒了笑意,他皺著眉,抬手觸碰鄭知夏眯起的眼尾,心臟里是成千上萬隱秘的疼痛。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鄭知夏無法對著他的眼睛說謊,於是轉過身欣賞巍峨的雪山,說:「哥,你幫我拍張照吧。」
他們在廣袤的平原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下午,沉默著各自思索心事,直到太陽落山,枯黃草地上顯出兩道孤寂的影,鄭知夏才說:「我們該回去了。」
「好。」
他沉默,林霽便也沉默,他總覺得自己將要窒息,又第一次覺得人生清晰而漫長,罪孽如用不停止的高山滾石,他是那個竭盡全力將石頭推回山頂的人。
晚飯過後他叫住鄭知夏,洛桑在往桌上擺各色各樣的酒瓶,林霽坐在沙發上,視線清清淡淡地看過來。
「願意陪我喝點嗎?」
他態度太堅持,目光堅定而不容拒絕,鄭知夏苦笑一聲,坐到了他對面,洛桑給他們倒酒,而後自覺地讓出了整個一樓。
威士忌在舌尖迸出苦澀醇厚的味道,林霽在低柔的音樂聲中開口:「我們認識十五年,快十六年了,而分離的時候大概只有三年,或者四年?」
「三年,」鄭知夏答得毫無猶豫,「在你出國之前,我們從來沒有真正的分離過。」
林霽端著酒杯,不置可否地點頭。
「很長的時間了,知夏,有時候我會覺得比起朋友,我們更像一對年齡差距有些大的兄弟,你跟著我,不自覺地學習我,我也把自己的一些——過往經驗教給你,我曾經覺得這樣挺好的。」
鄭知夏吞咽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眼眶有點濕。
「本來就挺好的。」
林霽長久地用視線描摹他早已長開的臉,不知是不是錯覺,鄭知夏覺得他的眼眶有些紅。
「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想,我是什麼時候帶壞你的呢?」
這話如同一道驚雷,鄭知夏張口,眼淚卻先話語一步衝破束縛,他搖頭,緩慢地,堅定地,一如他微微蹙起的眉宇。
「你沒有帶壞我。」
喉結艱難滾動了下,鄭知夏閉了閉眼,話音已經開始顫抖,仿佛一場連天大火被澆滅,他在灰燼中懺悔,終於連痛都不敢再繼續。
和林霽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他要讓林霽一起痛苦?憑什麼要林霽來替他的罪懺悔?
於是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喉頭苦辣,鄭知夏深深吸了口氣。
「哥,你什麼錯都沒有,是我不好,我天生就這樣,改不了的,這只能算你倒霉,那天在器材室里救出了我。」
「我天生就是喜歡男人的變態。」
作者有話說:
雖然大家都說林霽不該走這一場,可他是真的想和知夏重修舊好呢,越重要越不想失去,可知夏想要的他給不了,因為是錯的(嘆氣)
第35章 想開
「有時候我也會想,自己是不是弄錯了。」
有些事一旦開了頭,後面如何就已經無所謂了,鄭知夏抓著酒杯,唇邊是很淡的笑意:「發現自己和別人不同的時候,其實也蠻害怕的,我知道這不對,可又不能跟你說,怕你討厭我。」
林霽沉默著,指尖泛出蒼白的顏色,他設身處地地想,把自己代進那從未存在卻本可能發生的事情中,而後鄭重說:「我不會討厭你。」
鄭知夏只是笑,將杯中剩下的苦澀酒液一飲而盡:「大概吧,雖然聽起來像自作多情,但我知道,我對你來說不一樣。」
林霽哂笑道:「沒良心的,我對你怎麼樣還需要懷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