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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霽還能怎麼覺得?他笑得苦澀,薄唇微微抿起:「我別無選擇。」
他想起那年冬天,鄭知夏站在自己的書房裡,面色慘敗得像雪中攀滿裂紋的大理石雕塑,大概自己此刻的神情也是大差不差的,可鄭知夏毫無反應,就和當年的他一模一樣。
林霽第一次覺得朋友是個殘忍到像是侮辱的詞。
「介意和我喝點酒嗎?」
既然是朋友,喝酒便也是務必正常的事,鄭知夏點頭應下,說:「但不能太多。」
「放心,」林霽站起身,「不會讓你回去被罵的,失陪幾分鐘。」
鄭知夏反應了半秒,失笑道:「林澤不會在意的,但我總不能讓他擔心。」
林霽很短促地露出一個笑容,微微頷首:「挺好的。」
他關上門,大邁步走進黑暗靜謐的庭院中,小橋流水被昏黃的庭燈映得影影綽綽,林霽站在背光處點燃一支煙,垂眼吐出口薄霧,沒什麼表情地咳嗽了聲。
再回來時桌上已經擺了在這寄存好的酒,鄭知夏大概是在和男朋友發消息,輕鬆愉快的笑意從唇邊悄悄露出來,林霽站在門邊,腳步停滯了幾秒,目光深深地落在他臉上。
自重逢之後,他便只能借他人的光看一看這副模樣的鄭知夏了。
「催你回家了?」
他不動聲色地開口,鄭知夏抬頭時也彎眼對他笑了笑,說:「沒有,是媽媽剛好問起你。」
林霽便順勢問:「伯母怎麼沒跟著你回來?」
「她最近在外面旅遊,」鄭知夏依然用的這個理由,「沒什麼空,再說了,她在那邊生活得挺習慣,說是不想再折騰了,以後估計會一直在那邊定居。」
「這樣啊,」林霽抓著酒杯點點頭,「那你呢?」
鄭知夏給了他個理所應當的眼神:「我當然和她一起,等國內這邊走上正規,就可以回去了。」
林霽呼吸一窒,險些失態。
「你不是回來的。」
他問得奇怪,鄭知夏卻理解了他的意思,沉默間他竟想到了上午是林澤湊到自己耳邊說的悄悄話。
——「他看起來像喜歡你哦。」
「當然,」他的失神不著痕跡,「這裡其實沒有多少——讓我留戀的事情了。」
林霽笑了笑,沒有應答,杯中的酒很快就空了,鄭知夏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跟著一杯一杯地喝,很快就開始微醺。
「以前。」
對面傳來林霽猝然斷掉的話語和一聲自嘲的笑,鄭知夏抬眼看他,燈下憧憧的影和好多個記不清的夢重疊。
以前他和林霽相處的時候,從沒有如此沉默過,明明有很多可以用來聊天的故事和經歷,卻莫名失去了發聲的勇氣。
好奇怪,鄭知夏眨了眨眼,林霽現在看起來,比以前難過好多。
這樣不好的。
可下一秒林霽便笑起來,溫和的,坐在對面朝他舉杯:「算了,不說以前,你不喜歡。」
鄭知夏和他碰杯,說:「也沒有不喜歡,就是感覺說多了,影響我們的兄弟情誼。」
他真的開始嘗試和林霽當一對純粹的朋友。
林霽仰頭閉眼,喉結滾動著將苦澀酒液一飲而盡,滾燙的觸感從胃部直直燒上喉口,逼走了胸膛里尖銳突兀的疼痛和眼眶裡不合時宜的酸澀,鄭知夏看得暗暗咋舌,忍不住說:「你喝那麼快,很容易醉的。」
林霽的酒量其實並沒有多好,他一直都知道。
「放心,我有數的,」林霽很認真地注視著他,「不會喝醉給你添麻煩的。」
他眼中似乎有霧,瑩潤的光讓鄭知夏心尖微微一顫,很快錯過了這道從來都很容易讓他胡思亂想的目光。
「沒有這個意思,」他咳嗽一聲,「我不覺得你是麻煩。」
但他們最後還是喝多了不少,直到電話鈴聲響起,鄭知夏按下接通鍵,林澤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
「知夏,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想給你做醒酒湯。」
鄭知夏搓了搓臉,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醒些:「現在就回了,半小時到家。」
林澤歡快地應了聲好,電話掛斷,鄭知夏站起身和林霽告辭。
「也很晚了,我們改天再約。」
林霽垂著頭沒說話,似乎是睡著了,鄭知夏等待幾秒,又叫了聲:「哥?」
回應他的依舊是沉默。
於是他思考了下,繞過桌子想去拍林霽的肩,可才剛剛蹲下身,他就被突然伸出的一隻手扣住手腕,不輕不重地往前一拽。
「哎——!」
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鄭知夏跌落進他懷裡,下意識攥住林霽的襯衫,溫熱微重的呼吸落在額上,他心跳一點點加速,如燒到只剩半截的焦黑枯木又重新生出赤紅灼熱的花。
「林霽?」
抬頭時撞進一雙黝黑的眼,醉意熏然,微紅的眼尾有種如紙般的脆弱,鄭知夏突然好想抬手摸摸他的臉,最後卻只是試圖後退,可才剛剛動彈一下,林霽便按著他的背低下頭呼吸沉而重。
「為什麼要走?」
「因為很晚了,」鄭知夏試圖和他講道理,「不僅我要走了,你也得回家睡覺了。」
但林霽只是沉默著,鄭知夏覺得自己快要溺死在他的目光中,連胸膛都在隱隱作痛,連掙脫的力氣都生不起一絲一毫。